“下面還在鬧嗎?”
皇帝靠在龍椅上,詢問道。
而在案子一旁半蹲著為他讀奏章的陳寶回答道:“陛下,說這個事情的人的確是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皇帝問道。
“以往都不像這般,如此的激烈。”陳寶委婉的說道,“可能跟宋時安此人的性格有關,恨他的人太多,也有可能是……”
“齊國細作。”
“陛下圣明。”
“也該有點細作啊。”皇帝嘆道,“一個若是被朝堂官員厭惡,想要置之于死地,那頂多能算不群,還談不上忠臣。要是連敵國的人都想讓他死,那誰能比他忠?”
這可是大齊皇帝親自認證的忠臣。
含金量太高了。
“吳王殿下的一個人,叫做賈貴豪,是盛安西都尉。”陳寶說道,“在鬧得兇的時候,他去抓了一些人。稍微管了一點用,但人言還在繼續,并且隱隱有些‘聲討’的意味。”
“聲討誰?”
“回陛下,宋時安。”陳寶說道,“可能他拿著盟書回來了,大虞子民也不會買賬。”
“除非澄清,并沒有拿國庫的兩萬金,他的聲望才會回來。”皇帝輕笑了一聲,“可朕,就是給了他兩萬金。”
皇帝先前不暴露這事,也是為了不讓出使受到影響。
而非是要保護宋時安。
“朕早就說過了,讓他自己去賭,贏了歸他,輸了也歸他。哪怕連這悠悠眾口,也需要他去堵住。”皇帝問,“那這兩萬金,是誰透露的?”
“回陛下,奴婢讓錦衣衛的人去查過,那些府庫的人,應當沒有傳出去。而在傳出去后,順勢把這事給擴大的人,倒是很多。”陳寶道,“錦衣衛已經去順藤摸瓜了,應當能夠逮出一些細作……”
“朕問的是,第一個傳的人是誰?”皇帝提高音量。
“回陛下,奴婢查過的人里,府庫應當能夠排除。”陳寶戰戰兢兢道。
“那就是吳王。”
“……奴婢不敢冒犯殿下!”
“他也不敢,且沒有理由。”
“宋靖那邊還未查過……”
“你真的覺得朕老糊涂了?他會把自己兒子送上火架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陳寶一個勁的磕頭。
“好啦,停下吧。”皇帝喊住他,而后喃喃道,“朕早就知道是誰了。”
朕的那個老伙計。
離國公也有情緒了。
在為之前的事情而表達不滿呢。
宋時安被他捧的太高了,而自己又出爾反爾,欺騙百官,甚至讓皇子下跪替其正名,種種行為都讓當初的從龍功臣后代沒有安全感。
他們也在怕,等皇帝死后,是不是就沒有人保他們了。
是不是就真的要縱容宋時安剝離他們的特權。
一切,都隨后日去做吧。
你們的命運,你們也要自己抗爭。
“陛下。”陳寶稍稍有些轉移話的說道,“除了百姓,盛安一些官吏,也在抱怨兩萬金的事情。還有人傳,某個清官,因為幾年未有發俸,已經到了變賣女兒的地步。”
“非要挑在這個時候賣是吧?”
皇帝笑了道,隨口道:“這大虞的官竟然都吃不起飯了,真是可憐,真是清流啊。把俸祿給他補了,讓他告老吧。”
“陛下圣明。”
盛安官有部分發不出俸祿,這是實話。
他可能需要變賣女兒過活,也是實話。
但非要挑在這個時候,加一把柴火,那就相當耐人尋味了。
“這次晉王的人倒是不錯,沒人彈劾,沒人牢騷,甚至都沒人過問這兩萬金的事情。”皇帝讓陳寶讀奏章,并未發現晉王的人搞事,便表揚道,“這孩子,倒是懂事。”
有些人,順風局是真的不會打。
一到逆風,就英明神武起來。
比如這次,就讓他這位父皇都險些破防。
吳王跟中山王的間隙也提前裂開。
沒辦法,他已經控制不住了。
能從這歷練之中殺出來……或許并非壞事。
“八百里加急!”
就在這時,燕國的消息來了。
皇帝罕見的身體一緊,心懸了起來。
陳寶則是連忙出殿,去接八百里加急。
而后非常懂事的拆開,到了皇帝的身旁,詢問:“陛下,是奴婢替您看嗎?”
“你看吧。”
皇帝已經服老,不再‘你這是欺朕老了’這件事情上過于敏感。
心氣的轉變,陳寶是完全感覺得到的。
“是。”
陳寶便開始閱覽,而在看完之后,十分激動道:“恭賀陛下,姬淵的兒子死了!”
“……”陡然的,皇帝攥緊了拳頭,振奮的面色紅潤,“竟,真的死了。”
“那個殺虞使的將領帶著騎兵將姬暉的頭砍下后,逃到了北涼,由蕩北將軍所接管,人已經保護住了。”陳寶說道,“康遜在得知姬暉死的時候,勃然大怒就要將宋時安烹殺,而他寧死不承認,好在百官求情,他這才得以脫身,帶著盟書回了大虞。”
“好,好,好啊。”皇帝連說了三個好字,心中的不安徹底的平復,“這燕國,與齊國是徹底交惡,再也不可能有余力抗虞了。”
“恭賀陛下。”陳寶相當欣喜的再次祝賀道,“北境燕國,必然要徹底臣服陛下了。”
“當然,他沒有別的選擇。”皇帝道,“將虞燕簽訂盟約的事情傳出,并且說姬淵之子姬暉斃命于燕。”
“是,陛下。”
這兩句話拼湊到一起之后,那比什么樣的澄清都有用。
前一腳,宋時安和燕國簽了盟約。
后一腳,姬淵的兒子死了。
你細想,仔細的想,這能是誰干的?
“還有。”皇帝說道,“將他在齊國險些受到刺殺,罵死燕國兩朝元老,還有因為姬暉之死差點被燕王烹了的事情,傳播于民間。”
“是,陛下。”陳寶聽令,而后小聲的詢問道,“這其中涉及到一些軍政大事,向百姓透露是否?”
“朕說過,賭贏了就算他的。”皇帝道,“這些好名聲,歸他賺的。”
別的不說,皇帝的賭品是真的好。
“況且不管朕的兒子如何……”
扶著龍椅,皇帝少有的露出舒爽的笑意:“他的兒子,可是先死了一個。”
………
集市上,因為吳王的人抓了某些言辭激烈的老百姓,導致市井之民都克制了很多。
不過,還是小范圍的討論著。
那日的炊餅攤主,更是直接化作宋黑:“兩萬金的事情不澄清,那就說明是真的。而且宋時安的人還來抓人,更說明心虛。”
“你呀少說兩句,不然也被打成齊國的細作了。”
“真讓人寒心吶,這宋時安也變了。”炊餅攤主擺了擺手,“他當初被關在大理寺里,我還跟著一起去抗議了。可以這樣說,救他出來,還有我一分功勞咧。”
“他確實是有勇有謀。”旁人道,“但畢竟是世家少爺,養尊處優長大的,不懂民生疾苦,覺得拿大虞的錢換和平沒什么。不像城西有個劉舉人,那才是老百姓出身,懂得體恤百姓,廉潔清流,都窮到了要賣女兒的地步。”
“我要是當了官啊,我一文錢都不貪。”
宋時安的風評,已然因為那洗不白的兩萬金,徹底的跌落谷地。
沒有人在乎虞燕聯盟是否成功。
突然的,幾名騎兵敲鑼打道,一路上大聲宣告道:“喜報!虞燕盟約已成,姬淵的親兒子姬暉暴斃燕國!!”
聽到這話,老百姓們全部懵逼了。
其實前半句剛說完,便有人直接表露反感。
可下一句出來后,那臉上的陰陽怪氣徹底僵住了。
“啥玩意啥玩意?姬淵的兒子死了?”
“我沒有聽錯吧?說的是暴亡燕國!”
“一個皇子啊,怎么死的?不可能是燕國人殺的吧……”
“廢話,燕國人怎么敢殺姬淵的兒子,這不是怕得罪齊國被滅國嗎?”
“跟宋時安有關系吧……”
“宋時安用兩萬金,買姬淵兒子死?”炊餅攤主懷疑道。
“多少金康遜也不可能殺姬淵的兒子啊!他有命花嗎?”
“我懂了,肯定是宋時安用黃金設計,把他給殺了!”
“我知道知道。”就在眾人激烈討論時,一人過來道,“先前殺我們使者的那人,殺了姬淵的兒子,然后帶著人頭跑到了我們北涼。”
“那這也跟宋時安沒關系啊……”賣炊餅的說道。
“蠢啊,咋可能沒關系呢?”
“他跑去北涼,要不要人接收?”
“北涼那里,宋使君的熟人可多咧。”
瞬間,他便被人圍攻了。
臉頰,也逐漸漲紅起來。
“肯定是宋時安殺的,因為康遜都把鍋架起來了,要烹殺他。”
“啊?還有這事啊!人呢?人沒事吧?”
“好在百官求饒,康遜才沒敢做。所以就有人說啊,這兩萬金,應該是賣通了燕國的官員,以及那些刺客……反正,不是給康遜。”
“只用兩萬金就把燕國政給亂了,而且徹底的交惡于齊國?這也太賺了吧!”
“反正宋使君是挺難的,滄遼官那邊的秦公是親齊的,都不讓他入關,只能派軍隊護送道關口,在遼南郡還險些被刺殺,箭從面前飛過!就差一寸呢!”
“哎呀!這使君吶,是真的難,又是在拿命搏啊。”
“二十歲出頭的四品官,能做到這個份上,這天下還有誰?這可是世家少爺啊,放著福不去享,為了大虞拼死拼活!”
風評逆轉得像是海嘯掉頭,洶涌迅猛。
所有的差評,一瞬間清零。
這些市井小民得知道宋時安幾次險些生死,無不感動落淚。
“宋使君罵死老王定的時候那句話說的好啊,我覺得,那些詆毀宋大人的,就是厚顏無恥之徒!”
“誰再用這兩萬金來詆毀宋大人,我與他拼命!”
“先大敗姬淵,又弄死他兒子。我大虞抗齊啊,只能看宋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