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喜公公走到了皇帝的面前,罕有為難的低著頭,不便直接開口。
而看他的表情,皇帝便似乎知道了些什么:“關(guān)乎誰的?”
“回陛下,此事關(guān)乎到太子。”在皇帝點(diǎn)了后,喜公公才開口道,“還關(guān)乎到…陳寶。”
皇帝在深宮之中,但眼睛遍布在盛安的各處。
再加上這是一位開創(chuàng)了錦衣衛(wèi)制度的主,所以哪怕是沒有去監(jiān)視某人,但盛安一些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向皇帝稟報的。
而總管公公的權(quán)力,就在于此。
因?yàn)榕袛嗍欠裰匾臋?quán)力,全系他一人。
當(dāng)然,作為皇帝的忠犬,若是隱瞞太多,亦或者說將太多事情都根據(jù)私心判定為‘不重要’,那他的路也走到了盡頭。
大太監(jiān),就是夾在皇帝和諸位權(quán)貴之間的小媳婦罷了。
“太子去見陳寶了嗎?”皇帝輕描淡寫的問道。
“是的。”喜公公解釋道,“太子去到皇陵那邊,去見了一會兒陳寶后,便離開了。”
這點(diǎn),讓喜公公尤其在意。
但畢竟事關(guān)到太子,所以他也不好過問。
可是,一個新晉的太子專門去找陳寶,這讓喜公公非常芥蒂。
都被皇帝打進(jìn)皇陵的失寵老太監(jiān),有什么理由被太子專門去見?
難不成這家伙,還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
“陳寶他最近如何?”皇帝沒有接著那個話題,而是轉(zhuǎn)頭問道。
“回陛下。”喜公公一邊在側(cè)邊,偷偷揣測皇帝的表情,一邊回答道,“就帶著人在皇陵掃墓,沒有任何舉動。也,沒有見任何人。”
“怎的,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首席掌印太監(jiān),竟沒有一個人去看他嗎?”皇帝道。
“回陛下,畢竟他是戴罪之身。”皇帝想說其余人薄涼,而喜公公為了給那些疏離陳寶的人辯解,便下意識開口道。
然而話音剛落,皇帝臉色突然沉下,眼眉微微一皺,眼瞳被深邃的黑所占據(jù),陰冷的反問道:“誰說他是戴罪之身?”
“……”喜公公被皇帝這表情嚇到了,當(dāng)即就僵住。
“誰,給他定了罪?”
皇帝再問。
而這次,喜公公不敢怠慢,當(dāng)即的跪在皇帝的面前,匍匐著身子,連忙的解釋道:“陛下,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妄議陳公公!不該口出狂言,揣測圣意!”
皇帝見他如此驚恐,語氣也沒剛才那樣嚇人了,平平的問道:“朕是想問,誰說的他有罪?”
“回陛下。”喜公公抬起頭,趕緊的解釋道,“奴婢也是聽一些宮里的太監(jiān)所說,他們都在議論陳寶是觸怒了陛下,才被罪遷到皇陵守墓…但奴婢并不覺得去皇陵是罪遷,替我大虞斥候歷代圣君,亦是奴婢們的榮光。”
“那你也去守。”皇帝的頭輕輕前傾,冷不丁道。
“……”喜公公愣住了。
不是,你真的讓我去守啊!
但是他又意識到,這個時候不能把說的話當(dāng)放屁,遂道:“奴婢聽從陛下差遣,陛下讓奴婢去哪,奴婢就去哪!”
他這幅求生欲拉滿的模樣,可是把皇帝給看樂了,少見的露出了笑意:“好了,起來吧。”
“……”喜公公聽到皇帝語氣已經(jīng)沒那么嚴(yán)肅了,還有開玩笑的意思,于是緩緩的爬起身,抹著額頭的汗,“謝陛下。”
“陳寶是否犯罪,這個還談不上。無非,就是做錯了一些事情。”皇帝說道,“你知道,他做錯了什么事情嗎?”
“奴婢不敢隨意揣測。”喜公公十分謹(jǐn)慎的說道。
皇帝太嚇人了。
動不動就來一個死亡提問。
這誰敢還敢跟他交心啊。
“朕直接告訴你,總比你在那里胡思亂想,戰(zhàn)戰(zhàn)兢兢好。”
“謝陛下體恤。”
“抬起頭。”皇帝道。
喜公公慢慢的抬起了頭。
而皇帝則是看著他的眼睛,娓娓的平和道:“他一直做得很好,可是最近他有些懈怠了,對朕也沒那般盡心,有自己的心思了。”
還說這不是罪……
對于一個太監(jiān)而言,如此不將皇帝放在心上,這每一條都是大罪。
合在一起,就是死罪。
尤其是有自己的心思。
“你也會因?yàn)殡蘩狭耍瑢﹄捱@樣嗎?”皇帝真誠的問道。
“陛下永遠(yuǎn)是奴婢心中無上的圣君,奴婢以能伺候陛下為福分,安敢有此不臣之心。”喜公公再次虔誠的跪下,如履薄冰的表達(dá)忠心,“奴婢不當(dāng)陳寶,陛下讓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
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就是來替皇帝當(dāng)?shù)兜摹?
之前帶頭給宋時安壓力。
后面在京城殺人。
再加上現(xiàn)在,皇帝暗示他要忠誠,不要有私心,都是想讓自己這把刀,更加鋒利。
“朕讓你做的不多。”皇帝道,“你只要讓這盛安,這天下,知道朕還沒有老到不中用。”
“陛下不老,陛下依舊是天下霸主!”
喜公公現(xiàn)在懂陳寶怎么了。
他是欺陛下老了。
學(xué)會了有事瞞報。
還學(xué)會了歪曲圣意。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作死,但也能猜到:為自己留后路。
“陛下。”喜公公道,“奴婢這就替陛下,好好的看著宋時安。”
“別太緊了。”
皇帝見他懂了,提醒道。
“奴婢明白。”喜公公繼續(xù)道,“那些對陛下有隱瞞的人,奴婢都會死死的盯著,不讓他們做出任何對不起陛下的事情。”
皇帝是覺得掌控力不夠了,不想放權(quán)。
所以喜公公就要高壓一些,恢復(fù)皇帝的掌控力。
“那就交給你了。”皇帝微笑道,“喜善。”
“奴婢遵命。”喜善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而陳寶那邊,是否要特意盯著?”
“你認(rèn)為呢?”皇帝問道。
“陳寶對陛下不盡心,卻知曉太多宮闈之事,奴婢覺得謹(jǐn)防他有不臣之心。”喜善道,“不然,可能會為害大虞。”
“好。”他說到這里,皇帝輕描淡寫道,“派錦衣衛(wèi)盯著陵園,不許任何人接近,包括太子。”
“是。”
喜公公低頭領(lǐng)命。
而心里,卻笑開了花。
陳寶,你可別讓我逮住。
…………
太子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坐在床榻之上,面無表情。
但眼神之中,帶著一些潛藏著的陰刻。
圣君賢臣的流言,他雖然很在意,并且在宋時安執(zhí)意來接魏忤生后,更加在意了。
可那天葉長清扛著壓力站出來,維持了體面后,他也硬著頭皮將這口石給吃了下去。
并且在這以后,宋時安的確是和魏忤生有意疏離了。
他已經(jīng)原諒了。
可今日與陳寶的對話,讓他沒辦法再這么大度……
“應(yīng)夢逆臣?說的是誰?宋時安嗎?”
“太子殿下,當(dāng)初司馬煜給陛下解夢的時候說了。誰要是拉攏太子,誰要是有意顛覆國本,這個人就是應(yīng)夢逆臣。”
“那司馬煜也什么都知道?”
“嗯。”
“那陛下為何不直接將這事情告訴我。”
“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測。”
“陳寶,那你是怎么想的?”
“奴婢只是一個閹宦,陛下讓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沒有自己的心思。”
“那既然陛下讓你去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為何會被流放到這里?”
“奴婢,惹陛下生氣了。”
“本宮答應(yīng)過你,日后我繼了大統(tǒng),你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那喜善,不過是一個魯莽之輩,本宮不可能用他。”
“奴婢一介罪身,只希望盡力折罪。”
“你是此刻的罪身,而非彼刻的罪身。”
太子不可能輕易相信這個夢。
因?yàn)槟侵皇腔实圩龅膲簦淮硎裁础?
皇帝也并非就真是圣人,任何征兆都會靈驗(yàn)。
但這是自欺欺人。
這個夢,他不能不信。
太準(zhǔn)了。
準(zhǔn)確的預(yù)料到了宋時安的橫空出世,以及與魏忤生的君臣羈絆。
好一個應(yīng)夢逆臣,好一個圣君賢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太監(jiān)褚公公的聲音:“太子殿下。”
“進(jìn)。”太子道。
而后,他走了進(jìn)來,小聲的稟報道:“今日您離開皇陵后,下午的時候,去了一些錦衣衛(wèi),守在了皇陵那里。”
“竟有此事?”太子怔住了。
“是。”褚公公道。
“還有別的嗎?”太子問道。
“回太子殿下,沒有了。”
“那你下去吧。”
“是。”
在褚公公離去后,太子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我剛?cè)フ谊悓殻瑳]多久陳寶就被錦衣衛(wèi)給圍了?
這難道不是皇帝在敲打我?
都立我為太子了,父皇為什么還要敲打我。
不對。
太子學(xué)著葉長清所說的,皇帝所指導(dǎo)的王者思維,否定了這個看法。
然后沉著臉,自顧自喃喃道:
“皇后那里晉王說的話父皇都能知道,說明父皇什么都知道……”
“父皇沒有必要大張旗鼓設(shè)錦衣衛(wèi)去拷打他。”
“此番這樣是……”
“保住他?”
愕然抬起頭,太子幡然醒悟。
父皇是有意將這個咒夢泄露給自己。
而在自己從陳寶那里得知后,便將陳寶控制住了,讓自己不要再去找他。
那這個夢,唯一知曉的人,就只剩下司馬煜……
想到這里,太子陡然一定,腦海中閃現(xiàn)了一個瞬間。
何妨不問問陳寶?
讓自己去見陳寶這事,還是宋時安點(diǎn)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