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尚書臺來吏,通知今日巳時朝會,還是像之前那樣告病么?”
在早晨還未去大理寺點卯之前,孫恒去到了孫司徒的書房里,在其正在提筆練字時,通報道。
“等下。”直接喊住他的兒子,孫司徒十分無語道,“你腦子呢?”
“啊?”孫恒一下子愣住了,不太理解,“先前不是都告病不去么?因為陛…那日的兒戲之舉。”
“那我問你,現在是誰開的朝會?”孫司徒道。
“陛下讓太子監國了,應當是太子吧……”
“這是太子的第一次朝會。”孫司徒語氣用力道,“而且,并未提前一天通知,而是在今日的早晨,你還沒明白嗎?”
孫恒想了一會兒后,猜測的說道:“殿下這是下馬威么?”
“哼,長點腦子吧。”孫司徒笑著教育道,“什么時候能夠有情緒,什么時候要獻忠心。”
新領導的第一次會議,而且是臨時召開的。
這個時候,你若沒有充足的理由而拒絕,你還想不想在這個單位混下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這一朝的‘天子’,不管日后如何,這殺雞儆猴,該要立威的時候,你躲著點就行了。
“爹。”孫恒好奇的問道,“倘若有些老臣以稱病為由不去呢?”
“那就養病去唄,這個官也沒什么好當的了。”孫司徒道。
“是這樣啊……”孫恒感受到了朝堂的壓力,但還是不太覺得太子的殺威這么盛,“離國公也有幾次不去上朝了,那些老勛貴都是如此,包括咱們。難道太子真的能夠霸氣的將所有不給予他尊重的人給薅下去?”
“一個國公,一個司徒,他當然不能隨便薅下去。”
孫司徒將筆放下后,用濕巾擦了擦手,而后往書房外走去:“但我們,會給他面子。”
………
“殿下,尚書臺的人來通知,今日巳時開始朝會。”
在寢屋內,太監給魏翊淵通報道。
“好,知道了。”
剛讓他出去后,不一會兒一名身著樸素矮小的門客便在門外稟報:“殿下,是我。”
魏翊淵聽到后,對著在床上躺著的美妾擺了擺手:“你出去。”
“是,殿下。”
妾穿好衣服后,離開了這里。
同時,那人走了進來。
一直的到魏翊淵的面前,小聲的說道:“殿下,傳流言的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您一聲令下。”
“等等。”魏翊淵抬起手,說道,“太子突然召人朝會,先看看太子說什么再說。”
造謠皇帝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宋時安和魏忤生這點確實是爽。
能夠毫無疑問的讓這盛安大亂。
讓這些當事人看誰都是敵人,看誰都要殺自己!
但這不能急。
“昨夜,太子召他倆進宮,回去的時候,還是宋時安和魏忤生一起歸的中山王府……”魏翊淵又開始了頭腦風暴,“難不成,和解了?”
旁邊的門口小聲道:“那夢的事情,宋時安會告訴六殿下吧?”
“兩個人都抵足而眠了,能不說么。”魏翊淵皺起了眉頭,“可宋時安跟魏忤生說,這是要做什么呢?”
六殿下,皇帝做了個夢把我當成應夢逆臣,你能救救我嗎?
“難不成……”
門客突然想到些什么,看向了魏翊淵,瞪大起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我隨口一謅,還真的猜對了?”
魏翊淵臉色沉下來,頗為嚴肅。
“那這流言如若真傳的話……”
“那就是泄密了。”
魏翊淵把自己都給整笑了。
盛安街上有人罵魏燁是暴君,然后當場就被錦衣衛給逮住,罪名是‘泄露大虞機密’——來自大虞笑話一則。
“先穩著,看看我敬愛的四哥今天要說什么。”
魏翊淵從床上坐了起來,門客也緩緩退出。
接著便有侍女進來為其洗漱,并更衣正冠。
而后坐著轎子到府門,登上王駕。
“殿下,您要的書。”
一名太監雙手捧著一本,遞到了他的手中。
“都出到第三本了啊。”
靠在馬車上,魏翊淵就這么看起了這本在盛安相當火爆的《西游記》。
他之前就知道了,不過是前幾天才有人給他獻了一本精裝版的《西游記壹》他才入坑。
聽說這種書,一本能賣半兩銀子(五百錢)。
魏翊淵也不是傻子,明白這些市井一本也就二十來文,哪怕封裝精美一些,也不配值五百文,所以就來了興趣:這封皮是金子做的,還是這字是金墨寫的?
看完之后,果然不得了。
是一本神書。
至于五百文也不算天價。
因為每一章的末尾,都有板印的插圖,其中孫悟空大鬧天宮那一幕,更是讓人血脈膨脹。
然后就成為了書迷。
“這吾承恩到底是何方神圣?這腦子是如何長的,竟有這么多奇思妙想。”
魏翊淵都想打賞一下這位小作家了。
書寫得挺好,就是更新太慢。
“不過啊……”在即將到皇宮時,魏翊淵將書放下,嘆道,“說到底還是詔安,哪怕這大圣有通天本領,這頭上還是有個佛,有個玉帝呀。”
“殿下,到了。”車夫道。
魏翊淵從王駕上下來。
在宮門口,百官已經陸陸續續往夾道進了。
而在前面,就有晉王等待著自己。
這位二哥已經不避嫌了。
畢竟現在他倆兄弟要是再不抱團,是很有可能被那位太子給收走的。
“今天,都來了。”晉王瞥了一眼,對魏翊淵說道。
勛貴里但凡有官職的,全在了。
離國公,趙倫,甚至包括先前死了兒子,悲慟得哪都不愿意去的韓琦也來了。
“太子監國第一朝,自然是要來捧場。”魏翊淵道。
你可以說勛貴們狂的沒邊,但不要說他們不講政治。
要是不講政治,根本不可能有勛貴階層,并且一直傳承到現在。
無非就是大事不糊涂。
“會說什么呢,今天。”晉王一邊走著,一邊道。
“不知。”魏翊淵用眼神提醒他。
晉王這才反應過來,昨晚太子將他們倆召到宮里,這事可是細作稟報的,可不能在這里聊爆了。
“你是對的。”晉王現在對這個弟弟,已經是相當信賴了。
哪怕并非是秘密的消息,提前得知,的確是有好處。
就比如此刻,百官之中,或許就他們倆知道太子昨日召見了魏忤生和宋時安。
知道這事,就有了些準備。
在朝堂上,也不會被試探的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二哥你也是對的。”
魏翊淵也笑著回應。
他已經能夠和這位晉王和解了。
先前他一直覺得這人慫,這人迂,這人活該輸給吳王。
可自從知曉了,在人道之外,還有一只天道的大手,他就明白了。
最高的權力,能夠左右一切。
對于皇帝來說,哪怕是一個夢,也能夠當成神啟。
怎么贏。
甚至說,怎么活。
就在二人往前走時,在前面又看到了一個身影。
因為那天皇帝的兒戲之舉便生悶氣再也不早朝的孫司徒也來了。
待在這個位置上的,就沒一個傻的。
老司徒走的慢,所以晉王很快就跟上了。
“二位殿下。”
孫司徒被同僚提醒后,轉過了身,領著幾位官員主動給二王行禮。
“司徒大人,好久未見了。”晉王笑道。
“請。”孫司徒伸出手,主動邀請。
“請。”晉王也伸手。
二王就這般和孫司徒一同的,在不少官員的隨行下,走向太元殿。
晉王的黨羽的確是被掃清了一波,送出了盛安。
可并不意味著,誰跟晉王走得近,誰就要被送走。
相反,沒有了在京黨羽的晉王,能更坦然的交往百官。
我們,并非晉王黨。
我們,皆是反宋黨。
“好多人啊。”
最后來的,還帶著一些惺忪睡意的宋時安在最末尾,看向熱鬧的百官隊伍。
“雖然你是第一次上朝,但以往也沒這么多人。”魏忤生對他說道。
“這些,全是對手么?”
宋時安看著那龐大的權力集團,如一座座巍峨高山,笑著問道。
“走吧。”
絲毫不懼的,魏忤生帶著他前行。
……
太元殿龍椅之下,玉階共七級,太子立于第五階。
喻,九五之半。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像是對皇帝那般,百官跪拜叩首。
包括幾位皇子,同樣是以額頭抵地。
“平身。”
站著的太子,道。
“謝殿下。”
百官緩緩起身,各自退到左右,自己的位上。
“今日朝會,人都到齊了嗎?”太子問道。
一旁的喜公公回答道:“歐陽軻大人正好要出城去會見名醫,不在盛安。其余百官,在京之中,除了有幾位有殿下所下達的要務不能動身外,只有諫議大夫凌大人身體不適,不便前來。”
對此,太子相當體諒的開口道:“凌大人年事已高,也到了享福的年紀了,就別折騰他了。宋大人,允他告老吧。”
“……”
這句話說出來,這朝堂之上的諸位雖在意料之中,但也稍稍有些被驚訝道。
當場開除一個。
太子殿下,果真有魄力啊。
不過這個時候還拎不清的人,也純純活該。
恰好,那凌大夫也是老世家的反屯田派,這波屬于是求錘得錘。
“是,殿下。”
宋靖自然領命。
“近日,諸位愛卿應當聽說過民間一些說法吧,比如圣君賢臣這種?”太子道。
這話一說出來,百官都驚愕了。
竟然放在臺面上了!
這太子是有魄力,還是純勇?
或者說,純莽撞!
“諸位不要忌諱,有便是有。”太子相當隨和的開口道,“畢竟先前陛下為此,還處決了一批齊國細作。但處決他們,并非是不讓人說話,把嘴給捂住。朝堂,便是議論的地方。”
哪怕有這太子背書,大家也不敢嗶嗶。
信你才有鬼!
而這時,突然有一位大臣開口道:“殿下,臣以為這不過是齊賊的挑撥離間之計,為的就是讓我大虞內政混亂。真借著這種說法,企圖擾亂視聽的,都是細作!”
這慷慨又正義的話語,讓大家明白——這是太子請的演員。
但演戲,不能言之無物。
“自從盛安城中這些言論多了后,陛下便讓我去查。”太子順勢道,“還真的,查出了些什么。”
就在這時,兩名錦衣衛扛著一個箱子,走到了中間。
揭開箱蓋,是至少三千金。
“金子呢?”
“上面好像還有個詔書?”
“但并不像是我大虞的圣旨。”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太子邀請道:“司徒大人,可否看一下這圣旨?”
被cue到后,孫司徒有些疑惑的走到了箱子前。然后,一名錦衣衛將其拿起,雙手呈給孫司徒。
然后,他就這么打開,在看到上面的字后,道:“這是姬淵給他手下的圣旨,盛安機務,盡付卿懷……是真的,此印,此紙,此紋,都對得上。”
這話別人來說,不一定有人信,會懷疑是太子的托。
可跟宋時安最有仇,最恨屯田,且有點晉王黨意思的孫司徒來說,就沒有質疑的道理了。
三公之首,南方士族之首,至于當這水軍嗎?
“姬淵給了盛安的細作一萬金,只要完成了任務,剩余的都是他的。”
太子一句話,將全場注意力吸引。
紛紛議論起來。
“這姬淵,真是舍得出手啊。”
“一萬金給細作?”
“對于偽齊來說,此等無異議賭國運……”
“什么任務,值得萬金托付?”
就在這時,太子公布道:“姬淵只有一個要求,用人言,害死宋時安。”
此話一處,全場嘩然。
包括宋靖在內,所有人都看向了后面的正三品宋時安。
就像是在全班同學面前被班主任表揚一樣,他成了‘眾矢之的’。
而且,這可是齊國人發的通緝令。
依舊是說,是被敵人所制裁的忠臣。
大虞有宋!
加油Song,加油Dayu。
“盛安的全部細作已然抓到,并且還供出三個大虞官員,兩人正六品,一人正八品。”太子義正言辭道,“他們便是收了姬淵的金子,協助散播什么‘圣君賢臣’的人。”
人證物證聚在,百官順勢憤慨,以表拳拳愛國之心。
“這盛安竟然有此等小人。”
“真是該誅滅九族!”
“陛下圣明,殿下圣明,識破了這齊賊的陰謀詭計!”
““陛下圣明,殿下圣明。””
這早朝開始的三倆手段,便讓百官集體再拜,無比佩服。
包括離國公和孫司徒在內,都看到了太子的能力。
要知道,盛安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抓了這么些人,竟然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走漏。
他,有點像他爹了。
“眾愛卿平身。”
太子淺笑,在眾人起身后,又道:“姬淵花萬金買宋時安死,就說明他怕。他,怕什么呢?”
“殿下。”葉長清站了出來,道,“姬淵所懼,唯有屯田!”
“是啊,宋大人主張屯田,且北涼宜州等地屯田皆有成效,姬淵已經慌了。”
“因此,我們應當盡快落實屯田啊。”
“臣認為。”趙毅也說道,“屯田之規模,也應當擴大,趁著北境安穩,迅速落成。”
的確是太子的人在搖旗吶喊。
但順風團,哪有不跟的道理。
“是啊,得趁著現在完成此事。”
“姬淵剛敗,且跟燕國針鋒相對,我們能夠抽調出來的兵力也更多了。”
“有道理,有道理……”
那些軟骨頭們,紛紛的加入進去。
孫司徒都感覺到自己身旁,身后的人在附和了。
離國公也跟孫司徒一樣,面無表情,什么都不說。
大人物們的確是可以用脾氣表達立場。
可別人不行。
此刻,反屯田=齊國細作。
“眾愛卿所言極是。”
太子點了點頭,然后決定道:“即日,徙宋時安為槐郡太守,領屯田事。左將軍魏忤生,總攝戎務,督屯田諸軍,所部皆聽節制!”
此話一出,百官不敢有任何的驚訝反應。
除了孫司徒和離國公。
二人甚至當朝,看向了彼此。
盛安四百里外,一人掌軍,一人掌糧。
他們豈不是……
想殺誰就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