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宮時,云漠城的硝煙仿佛還縈繞在鼻尖。毛草靈剛換下沾著塵土的騎裝,就見烏蘭捧著一疊卷宗進來,臉色凝重得像窗外的烏云:“娘娘,戶部剛送來的急報,說是南邊幾個部族突然扣下了要運往云漠城的糧車,還說……還說互市會引來中原的邪祟,堅決不讓商戶過境。”
毛草靈接過卷宗,指尖剛觸到紙頁,就覺出不對勁。卷宗的邊緣異常光滑,不像是常年翻查的舊檔,反倒像是臨時裝訂的。她翻開一看,里面的字跡歪歪扭扭,記錄的糧食物資數(shù)量更是前后矛盾——單是小麥一項,前頁寫著“三千石”,后頁竟變成了“五千石”,顯然是偽造的。
“這卷宗是何人送來的?”她抬眼看向烏蘭,目光銳利如刀。
烏蘭被她看得一怔,連忙回道:“是戶部的主事李大人親自送來的,他說……說是部族使者今早剛遞的文書,情況緊急,不敢耽擱。”
李大人?毛草靈的眉頭擰得更緊。李主事是耶律洪的心腹,跟著他打理戶部多年,向來謹慎細致,怎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更何況,南邊部族向來依附王室,去年雪災(zāi)還是朝廷送去的糧食,怎么會突然反對互市?
“你去請李大人來一趟,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商。”她將卷宗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輕輕敲擊著,心里已有了計較。
烏蘭剛走,耶律洪就推門進來,身上還帶著朝會的寒氣。他見毛草靈對著卷宗出神,不由得問道:“可是云漠城的事有了新進展?”
“比那更棘手。”毛草靈將卷宗遞給他,“南邊部族扣下了糧車,還說互市引來邪祟。但這卷宗是偽造的,李主事恐怕出了問題。”
耶律洪翻看卷宗的動作猛地一頓,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李大人是父王時期就跟著的老人,忠心耿耿,怎么會……”
“忠心也可能被脅迫。”毛草靈打斷他,指尖點在卷宗里“邪祟”二字上,“你看這兩個字的筆鋒,與云漠城術(shù)士陣法里的符文有幾分相似。說不定是唐朝的人抓了他的家人,逼他偽造文書,想挑起部族對互市的抵觸。”
正說著,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烏蘭驚慌的聲音:“娘娘!不好了!李大人……李大人在宮門外自盡了!”
毛草靈和耶律洪同時站起身,快步?jīng)_出殿外。只見宮門口的石階上,李主事倒在血泊里,手里握著一把短刀,脖頸處的傷口深可見骨。他的懷里還揣著一封血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部族叛亂,老夫無能,唯有以死謝罪”。
“陛下!”戶部的小吏們跪在地上,哭得涕淚橫流,“李大人今早還說要去南邊調(diào)解,怎么會突然……”
耶律洪蹲下身,仔細檢查李主事的尸體,指尖在他緊握的刀柄上頓了頓——刀柄上沒有血跡,顯然是死后被人塞進去的。他又拿起血書,眉頭皺得更緊:“這不是李大人的筆跡。”
毛草靈也看了出來。李主事寫得一手好隸書,筆鋒圓潤穩(wěn)重,而血書上的字跡潦草生硬,更像是用左手寫的。這根本不是自盡,是謀殺!
“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耶律洪沉聲下令,目光掃過圍觀的宮人,“去查李大人今早見過誰,去過哪里,尤其是南邊來的使者,給朕一一盤查!”
侍衛(wèi)們領(lǐng)命而去,宮門口很快被圍了起來。毛草靈看著李主事圓睜的雙眼,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唐朝的人顯然沒打算收手,殺了蘇文還不夠,竟在王宮眼皮底下動了戶部主事,用偽造的文書和尸體來挑事,這是鐵了心要攪亂乞兒國的朝局。
“他們的目標不僅是部族,還有朝廷。”毛草靈低聲道,聲音里帶著寒意,“殺了李大人,既能讓戶部群龍無首,又能嫁禍給南邊部族,一石二鳥。”
耶律洪點了點頭,眼神凝重如霜:“更陰毒的是,他們想用‘邪祟’的說辭,讓部族聯(lián)想到云漠城的陣法,把你的時空印記和‘不祥’畫上等號。一旦部族認定互市是災(zāi)禍之源,我們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毛草靈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想起蘇文說的“鎖靈陣”,想起那些術(shù)士詭異的符文,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們不是要毀掉互市,是要讓所有人都怕我。怕我的能力,怕我?guī)淼摹性铩詈蟊浦恪瓘U了我。”
耶律洪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誰敢動你,先過朕這關(guān)!”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冬日里破冰的驚雷。
毛草靈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心里那點因陰謀而起的寒意,瞬間被一股暖流驅(qū)散。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因憤怒而跳動的脈搏:“與其被動防御,不如主動出擊。李大人的家人現(xiàn)在在哪里?我們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
耶律洪眼睛一亮:“李大人的妻兒去年搬到了城西的宅院,離王宮不遠。朕這就派人去保護他們,順便問問情況。”
兩人剛轉(zhuǎn)身要回殿內(nèi),就見一個侍衛(wèi)匆匆跑來,手里捧著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陛下,這是在李大人的袖袋里發(fā)現(xiàn)的。”
油布解開,里面是半塊竹牌,上面刻著一個“南”字,邊緣還有新鮮的斷裂痕跡。毛草靈認得這種竹牌,是南邊部族的信物,每個部族首領(lǐng)都有一塊,用于傳遞緊急消息。
“看來李大人死前確實見過南邊使者。”耶律洪拿起竹牌,指尖摩挲著上面的刻痕,“這斷裂處很新,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毛草靈忽然想起卷宗里的“邪祟”二字,又看了看竹牌上的“南”字,一個念頭突然竄進腦海:“南邊部族的首領(lǐng)是誰?”
“是巴圖的堂弟,呼和察。”耶律洪答道,“性子比呼和還要剛烈,去年雪災(zāi)時,是他帶人冒死送來的軍情,按理說不該……”
“呼和察?”毛草靈打斷他,突然想起云漠城的巴圖漢子說過,巴圖長老被唐朝幕僚收買時,曾提到“南邊有人接應(yīng)”。難道這個呼和察,就是內(nèi)應(yīng)?
她剛要說話,就見烏蘭急匆匆地跑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布偶,上面插滿了細針,布偶的胸口縫著一張紙條,寫著“妖后害國”四個字。
“這是……這是在李大人自盡的石階下發(fā)現(xiàn)的。”烏蘭的聲音發(fā)顫,顯然是被嚇著了,“宮里的老人說,這是詛咒娃娃,是用來……用來咒人的。”
毛草靈拿起布偶,指尖觸到粗糙的麻布,突然注意到布偶的衣角繡著一個小小的太陽圖騰——和巴圖部族的標記一模一樣!
“好手段。”她冷笑一聲,將布偶扔在地上,“先用偽造的卷宗栽贓部族,再殺了李大人嫁禍,最后放個詛咒娃娃,把所有臟水都潑到南邊部族和我身上。這是逼著我們對南邊動手,好坐收漁翁之利。”
耶律洪的臉色徹底黑了。唐朝的人不僅想攪亂朝局,還想挑起王室與部族的內(nèi)戰(zhàn)。一旦雙方開戰(zhàn),互市必然中斷,乞兒國國力大損,唐朝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吞并這里。
“不能讓他們得逞。”他沉聲道,“朕這就去召集將領(lǐng),表面上擺出要征討南邊的架勢,暗地里派精銳去查呼和察的底細,看看他到底和唐朝有什么勾結(jié)。”
“我跟你一起去。”毛草靈道,“詛咒娃娃的事不能傳開,得盡快查清是誰放在宮門口的。還有李大人的家人,說不定能從他們那里問出些線索。”
兩人兵分兩路。耶律洪去了軍營,毛草靈則帶著烏蘭去了城西的李府。李府不大,院墻卻很高,門口的石獅子上還系著白綢,顯然已經(jīng)得知了噩耗。
開門的是李夫人,她雙眼紅腫,見到毛草靈,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娘娘,求您為我家老爺做主啊!他昨晚還好好的,說今早要去見南邊使者,怎么會突然自盡……”
毛草靈扶起她,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抓過。“夫人別急,本宮來就是為了查清真相。”她目光掃過客廳,見桌上的茶還冒著熱氣,顯然剛有人來過,“今早除了李大人,還有誰來過府上?”
李夫人眼神閃爍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才低聲道:“是……是南邊來的使者,說有要事和老爺商議,聊了不到一刻鐘就走了。”
“使者長什么樣?穿什么衣服?”毛草靈追問。
“是個高個子漢子,穿著棕色的皮袍,臉上有塊刀疤,說話帶著很重的南邊口音。”李夫人答道,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毛草靈心里一動。南邊部族的使者向來穿青色綢緞,以示對王室的敬重,怎么會穿皮袍?而且呼和察臉上根本沒有刀疤。這分明是假使者!
“夫人可知使者和大人說了什么?”她繼續(xù)問道,目光落在李夫人身后的屏風上,那里的錦緞有被撕破的痕跡,像是發(fā)生過爭執(zhí)。
李夫人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沒……沒說什么,就是聊了聊糧車的事……”
“夫人在撒謊。”毛草靈語氣一沉,走到屏風后,果然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枚掉落的玉佩——玉佩的樣式和唐朝使者腰間的一模一樣!“這玉佩是誰的?”
李夫人的防線徹底崩潰,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是他們逼我的!他們抓了我的兒子,說要是我敢把真相說出去,就……就殺了他!那使者根本不是南邊的,是唐朝來的!他們逼老爺偽造文書,還說要是不照做,就把我們?nèi)叶肌?
原來如此。毛草靈的心沉了下去。唐朝的人不僅抓了李大人的兒子,還派假使者上門威脅,逼李大人偽造文書,最后再殺人滅口,做得真是天衣無縫。
“您的兒子被關(guān)在哪里?”她扶起李夫人,聲音盡量溫和。
“我不知道……”李夫人哭著搖頭,“他們說只要老爺照做,就會放了兒子,可現(xiàn)在……”
毛草靈安慰了她幾句,讓烏蘭留下保護李夫人,自己則帶著玉佩匆匆趕回王宮。剛進宮門,就見耶律洪的親衛(wèi)在等她,神色焦急:“娘娘,陛下請您立刻去軍營,說是抓到了假使者,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個!”
親衛(wèi)遞過來的是一塊令牌,上面刻著唐朝的龍紋,背面寫著一個“影”字——是影衛(wèi)的令牌!
毛草靈的心跳驟然加速:“人呢?”
“已經(jīng)押回軍營了。陛下說,這假使者嘴硬得很,只肯招認是奉命行事,不肯說背后是誰指使的。”親衛(wèi)答道,“而且……而且他說,有個關(guān)于您哥哥的秘密,要親自告訴您才肯說。”
哥哥的秘密?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揪。難道蘇文還有什么沒來得及說的?
她立刻趕往軍營。帳篷里,假使者被捆在柱子上,臉上的刀疤猙獰可怖,見到毛草靈,突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皇后娘娘果然來了。想知道您哥哥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云漠城嗎?想知道他的綢緞鋪里藏著什么嗎?”
“你想說什么?”毛草靈握緊拳頭,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很簡單。”假使者的笑容更甚,“只要您放了我,再把時空印記的秘密說出來,我就告訴你一切。否則……”他故意頓了頓,“您永遠也不會知道,您哥哥是怎么死的。”
耶律洪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拔刀就要砍下去,卻被毛草靈攔住。她看著假使者眼底的貪婪,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根本不知道什么秘密,你只是想拖延時間,等外面的人救你。”
她走到假使者面前,聲音壓低了幾分,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云漠城的鎖靈陣是你布的吧?可惜啊,你忘了蘇文手里有破解陣法的銅哨。他死前已經(jīng)把哨子給了我,你們唐朝的術(shù)士,很快就要全軍覆沒了。”
假使者的臉色猛地一變,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毛草靈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xù)道:“你以為抓了李大人的兒子就能要挾我們?告訴你,我的人已經(jīng)去救他了,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到王宮了。”
假使者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掙扎著喊道:“不可能!你們怎么會知道……”
“知道什么?”耶律洪接口道,示意侍衛(wèi)上前,“看來這位使者是想通了,那就請他好好說說,唐朝到底在密謀什么。”
侍衛(wèi)們將假使者拖了下去,帳篷里終于安靜下來。毛草靈看著耶律洪,眼底閃過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釋然:“看來,我們終于掌握了主動權(quán)。”
耶律洪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暖的力量:“多虧了你。若不是你發(fā)現(xiàn)卷宗是偽造的,若不是你識破了假使者的伎倆,我們恐怕真的要中了唐朝的圈套。”
“這還只是開始。”毛草靈望著帳篷外的暮色,“唐朝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呼和察那邊還沒查清,李大人的兒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救回來。但至少我們知道了,他們的陰謀并非無懈可擊。”
耶律洪點了點頭,目光變得堅定:“只要我們同心協(xié)力,就沒有破不了的局。等查清所有真相,朕就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唐朝的狼子野心。到時候,不僅是北邊的部族,連南邊的百姓都會站在我們這邊。”
暮色漸濃,軍營里燃起了火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毛草靈看著耶律洪眼底的光,忽然想起那片竹林。或許前路依舊有風雨,但只要兩人并肩而立,就像竹林里的竹子,根緊緊連在一起,再大的風暴也無法將他們折斷。
而此刻,帳篷外傳來了侍衛(wèi)的歡呼聲——李大人的兒子被救回來了。毛草靈和耶律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這一局,他們贏了。但他們都知道,真正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唐朝的陰謀,時空印記的秘密,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都在等著他們一一揭開。
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有彼此的信任,有百姓的支持,還有那份在風雨中愈發(fā)堅定的情誼,足以抵擋一切未知的挑戰(zhàn)。
火把的光芒映著兩人緊握的手,將前路照亮,也將那些潛藏的黑暗,驅(qū)散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