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使的行動比預想的更快。
不過兩三日功夫,一股詭異的流言便如同瘟疫般在乞兒國的都城悄然蔓延開來。起初只是在茶樓酒肆的角落里有人竊竊私語,很快便如同野火般燒遍了市井街巷。
流言有幾個版本,但核心都指向皇后毛草靈——有的說她本是唐朝精心培養的細作,冒充罪臣之女潛入乞兒國,目的就是蠱惑君心,禍亂朝綱;有的說她與唐朝暗通款曲,此次唐皇招她回國并非真心,而是要與她里應外合,謀奪乞兒國江山;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曾親眼看見有神秘人物深夜出入鳳儀宮,形跡可疑……
這些流言編造得似模似樣,細節豐富,真假難辨,極具煽動性。
“聽說了嗎?皇后娘娘她……可能是唐朝的細作!”
“不可能吧?皇后娘娘為我們做了那么多好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不然唐朝皇帝為什么非要她回去?還許以國后夫人之位?這不合常理!”
“是啊,她一個青樓出來的女子,怎么就那么巧被選去和親?又怎么就那么得陛下恩寵?細想起來,確實可疑……”
“若真是如此,那陛下豈不是引狼入室?我乞兒國危矣!”
猜疑、恐懼、憤怒的情緒在部分百姓中開始滋生。先前萬民請愿時那種眾志成城的氛圍,出現了細微的裂痕。雖然大多數人仍不愿相信,但疑慮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悄然生根發芽。
朝堂之上,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這日早朝,幾位向來對毛草靈參與朝政頗有微詞的老臣,相互交換了眼色后,由一位御史出面,手持笏板,出列奏道:“陛下,臣近日聞聽坊間有些不利于皇后娘娘的流言,雖不足采信,然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為免民心浮動,朝野不安,臣斗膽懇請陛下……暫停娘娘協理六宮及過問朝政之權,待流言平息,真相大白,再行定奪。”
此言一出,滿朝寂靜。許多大臣都低下了頭,不敢看御座上的皇帝。這看似是為皇后避嫌,實則是借此機會剝奪她的權力。
皇帝的眉頭瞬間擰緊,臉色沉了下來。他尚未開口,另一名與麗妃之父交好的武將也出列附和:“陛下,御史大人所言不無道理。皇后娘娘身份特殊,如今又值多事之秋,確應暫避鋒芒,以示清白。此亦是為娘娘聲譽著想。”
緊接著,又有幾名官員出聲附和,言辭懇切,仿佛一切都是為了皇后和國家的穩定考慮。
支持毛草靈的官員自然不甘示弱,紛紛出言反駁。
“荒謬!僅憑市井流言,便要剝奪皇后娘娘理政之權?此例一開,日后若有奸人蓄意散布謠言,是否每一位輔政之后妃皆要引咎退避?國政大事,豈能兒戲!”
“皇后娘娘勵精圖治,推行新政,惠澤萬民,此乃有目共睹!豈是幾句無根流言可以抹殺?”
“臣以為,此流言來得蹊蹺,恐是有人惡意中傷,意在離間陛下與娘娘,動搖我乞兒國本!陛下當嚴查流言來源,揪出幕后黑手,而非委屈娘娘!”
朝堂之上,頓時爭論不休,分為涇渭分明的兩派。
皇帝端坐龍椅,面沉如水,聽著下方的爭吵,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要求毛草靈放權的臣子,心中已然明了。這絕不僅僅是流言那么簡單,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政治攻擊!目標直指靈兒的后位和權力!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聲音不大,卻帶著帝王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爭論。
“夠了!”
眾臣噤聲,垂首而立。
皇帝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掃視全場:“皇后自入宮以來,賢德淑良,輔佐朕躬,勤政愛民,乞兒國能有今日之盛況,皇后功不可沒!此乃天下共知!如今,僅因幾句來歷不明的流言蜚語,爾等便要朕疑她、負她、奪其權柄?”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朕,不信!朕與皇后,夫妻一體,休戚與共!若有人欲以流言中傷皇后,便是與朕為敵!與乞兒國為敵!”
他看向最先出列的那位御史,眼神冰冷:“王御史,你既知是流言,不思如何追查源頭,肅清寰宇,反倒要讓皇后避嫌?是何居心?”
王御史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臣……臣惶恐!臣絕無他意,只是……只是為社稷安穩計……”
“社稷安穩?”皇帝冷笑一聲,“社稷之安穩,在于君臣同心,上下協力!而非自毀棟梁,親者痛仇者快!傳朕旨意:即日起,凡有散布流言、誹謗中宮者,一經查實,以叛國罪論處,絕不姑息!著刑部、大理寺即日追查流言來源,務必揪出幕后主使!”
“陛下圣明!”支持毛草靈的官員齊聲高呼,士氣大振。
而那些提出異議的官員,則個個面色灰敗,不敢再多言。
退朝后,皇帝怒氣未消,徑直來到鳳儀宮。
毛草靈早已通過眼線知道了朝堂上發生的一切。見他進來,臉上猶帶怒容,便親手奉上一杯清心去火的茶,柔聲道:“陛下何必動怒?臣妾并未將這些流言放在心上。”
皇帝握住她的手,心疼又愧疚:“靈兒,是朕無能,讓你受委屈了。那些混賬東西,竟敢如此詆毀于你!”
毛草靈搖搖頭,淡然一笑:“樹欲靜而風不止。臣妾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便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他們動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卑劣。”
“你放心,朕已下令嚴查,定會還你清白!”皇帝堅定道。
“查,自然要查。”毛草靈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但陛下不覺得,這流言來得正是時候嗎?”
皇帝一怔:“靈兒的意思是?”
“對方散布流言,無非是想離間我們,動搖我的地位,逼我離開,或者……逼陛下您放棄我。”毛草靈分析道,“這說明,他們之前的計劃受挫,已經有些狗急跳墻了。這流言,雖然可惡,但何嘗不是我們引蛇出洞、順藤摸瓜的好機會?”
皇帝恍然:“你是說,利用這次流言,將那些藏在暗處的牛鬼蛇神,一并揪出來?”
“不錯。”毛草靈點頭,“他們散布流言,必然需要渠道和人手。只要我們盯緊了,總能找到線索。朝中哪些人跳得最歡,哪些人在推波助瀾,也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一次,我們要借此機會,將這些內外勾結的勢力,連根拔起!”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然。
皇帝看著她冷靜睿智的模樣,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驕傲與信賴。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好!就依你所言!朕倒要看看,是誰在興風作浪!”
帝后二人相視一笑,默契在心。
與此同時,驛館內的唐使也得到了朝堂上的消息。
“什么?乞兒國皇帝非但沒有疑心,反而更加維護毛草靈?還下令嚴查流言?”李大人氣得差點掀了桌子,“這皇帝是鬼迷心竅了嗎?”
張大人臉色也十分難看:“看來我們低估了毛草靈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她在乞兒國的根基。這流言,怕是難以撼動她了。”
“那現在怎么辦?難道就這么算了?”李大人焦躁不已。
張大人沉吟良久,眼中閃過一絲狠絕:“流言既然無用,那就來點更實際的!毛草靈不是深得民心嗎?如果……那些擁戴她的百姓,因為她而遭受無妄之災呢?”
李大人瞳孔一縮:“你是說……”
“制造幾起‘意外’。”張大人壓低聲音,語氣陰冷,“比如,她主張興修的水渠突然垮塌,淹了幾個村莊?或者,她推廣的新式農具出了問題,傷了些人?再或者,她時常探望的孤兒堂走了水……不必死人,只要出事,就能把臟水潑到她身上!到時看她如何面對那些‘愛戴’她的子民!”
李大人倒吸一口涼氣,此計可謂毒辣!但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好!就按你說的辦!務必小心,不要留下痕跡!”
一場更加陰險歹毒的陰謀,開始悄然醞釀。而毛草靈和皇帝,在嚴查流言的同時,也加強了對各項民生工程和重要場所的巡查與護衛。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場圍繞皇后展開的無聲戰爭,已然進入了最兇險的階段。
(第162章 續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