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開始飄落的雪花已然化為鵝毛大雪
飄落在沈西堡那鱗次櫛比得到房屋上。
戴隆梅坐在窗邊
看著越下越大的風雪
心中卻難以平靜
“已經八個多月了~”
“快到……”
戴隆梅轉過頭
看向此時正靠在自己身邊的莉莉
卻見那少女容顏上依然是一副歡喜滿足黨的模樣
“哪怕是在幻境……”
“你的身上也好暖和~真讓人安心~”
玉色眼瞳中閃著些許淚光
“莉兒……”
戴隆梅很清楚莉莉為什么會落淚
他也很清楚那場夢魘遲早將會到來
“不用安慰我了~梅哥~”
“我知道的~馬上就要來了~”
莉莉眼中閃過些許恐懼
但在愛人的陪伴下，這種恐懼便也很快逝去
“我不會再怕了，梅哥！”
“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但也不應成為永遠的噩夢……”
“只要過了那道坎~未來一定會好的！”
莉莉那美麗的玉色眼瞳
再次仿若一只秀麗鳳凰般闖入戴隆梅心尖兒
他自也從中感到了愛人歷經掙扎終于下定的決心
“嗯！莉兒~我會陪著你越過那道坎的~”
“我們一起跨過去~就能回家去了~”
戴隆梅爽朗地笑著
盡管他們要回的家鄉
如今已是戰火紛飛
“回家……”
莉莉對回到故鄉天玉去
其實有著不同的看法
尤其是她作為摸金人時，曾在天玉遭過許多磨難。
有些甚至是非人的。
她其實更想回到的“故鄉”
是和戴隆梅一起享受著那爽朗舒適的海風，漫步在細軟沙子鋪就的主靈島海灘上
永遠忘卻被追殺的奔逃日子。
莉莉緊緊依偎著戴隆梅那堅實的手臂
環視著裝飾簡樸但溫馨舒適的朱家屋舍
這里和她兒時記憶的模樣一模一樣
也是她在兒時思念深重的家園。
那個時候，“故鄉”二字，在她的心中還留著深刻的地位
但是十月十一日的夜晚，徹底改變了一切。
自那以后，世上多了一個無依無靠的摸金人
少了一個有家的小女孩
“小姑娘……跑啊！”
“有種~你就往前跑啊~”
穿著一身藍白扎甲的芙蕾拉獰笑著從陰影中走出
手持著那已為鮮血覆蓋的長劍
面目猙獰地站在莉莉面前
“跑啊！小崽子！跑啊！”
“不管你在哪！我都會找到你！”
“卸去你的手腳！挖去你的眼睛！”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再卸去你的舌頭！”
“把你變成真正的肉鑰匙！”
“就像~”
芙蕾拉那美麗的藍色眼瞳
在莉莉的心中卻顯得無比猙獰
“你那被做成血鷹的母親一樣哈哈哈哈哈哈~”
芙蕾拉那宛若美杜莎般的可怖容顏
驟然撲到了莉莉面前。
“滾開！滾！”
莉莉在心中咆哮著
這已不是在心中見到如此妖孽。
在和戴隆梅相愛后
她眼前的可怖幻覺
也比以前要少得多了。
但芙蕾拉那猙獰的面容
仍會時不時在其眼前躍動
“那些惡魔……那些魔鬼……”
“該死的”
“該死的畜生！”
莉莉不禁出口咒罵起那些犯下罪孽的畜生星人
“莉兒……不要想那些牲口了……”
“他們……他們不配老在你面前晃悠……”
戴隆梅那溫暖的手兒撫著莉莉那若白玉般的面容
兩雙歷經風雨但依然閃耀的眼瞳深情對視著
“多想想我啊~莉兒~”
“想想我這帥氣陽剛又養眼的臉多好~”
“老是想那些耳朵尖尖的，腦袋也尖尖的畜生干什么~”
說這話，戴隆梅伸出手來刮了一下莉莉那嬌俏的鼻梁
“嘿嘿~或者想想小狐貍~想想小丁子他們也行啊~”
“這不馬上回去就能見到他們了~”
“或者……呃……”
“或者想想你的那小馬兒~”
看著戴隆梅開朗地安慰自己的模樣
莉莉那原本陰沉的臉上也再度顯露微笑來
“呀~給追風之前留納戒里的草料是不是太少了些~”
本來在安慰媳婦的戴隆梅突然想起來
自己好像給在納戒里修養的追風草料給少了
“完了~完了~等下咱魂魄從幻境里出去了~”
“小馬兒豈不是得餓死了~”
“哈哈哈哈~”
看著戴隆梅那副急火火的樣子
莉莉不禁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你忘啦~之前在筏子上~”
“我特意讓你看了下納戒里草料的多少~”
“你說多得很~”
“哦？哦……”
戴隆梅拍了拍腦袋
“還真是~”
“那么多草料~就算那小子胃口再大，吃上一年多還是可以的哈哈~”
“哼~”
莉莉的秀發親昵地蹭著愛人的肩頭
“大笨蛋~”
“是~是~”
“我是大笨蛋~你是小笨蛋~行了吧~”
剛說完
梅子的腰子便被莉莉掐了一把
“哎呦喂~咋還掐人呢~”
“就掐~就掐~誰讓你說我是小笨蛋的~哼！”
“還‘哼’~”
看著愛人的心情變好了許多
即便屋外依然大雪紛飛
但戴隆梅的心尖卻也變得暖和起來
“你是小狐貍的時候~‘哼~’還可愛些~”
“現在都人模人樣了~再‘哼’就不可愛了……”
話音剛落
莉莉卻又掐了上去
“哼！油嘴滑舌的~”
話雖如此
莉莉那原本因焦慮而皺緊的柳葉眉
早已舒緩不少
“嘿嘿~”
坐在窗邊的兩人此時卻聽見身后傳來馬秀蘭的聲音
“小兩口在這里說悄悄話呢~”
“娘……”
一般看見馬秀蘭揶揄自己和戴隆梅
莉莉早已向自己最喜歡的母親撒嬌起來
但在今天
莉莉卻不論如何也提不起興致來
心中的陰影甚至讓她不敢正視母親那親切美麗的容顏
“嘿嘿~娘~”
早就和馬秀蘭親如母子的戴隆梅則順勢接過了話茬了來
“我們這不是等一會兒要去村外的墓地轉一圈嘛……”
“莉兒要去上墳來著~”
戴隆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成為朱家一員八個多月
戴隆梅在幻境中知曉了莉莉年少時的一個習慣
在天玉人的鬼節，也就是十一月十一日那天
莉莉總會一個人來到村外很遠處的墓地上
拿著祭品祭酒，在那里呆呆地坐好幾個小時。
從十歲開始，莉莉便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盡管朱佑勇曾經試圖阻攔莉莉這么做
但每當莉莉在堡中遭到那些失去親人或單純出于惡意的堡民們咒罵排擠甚至打罵后
她其實都會去那埋葬著當初死去人兒衣冠冢的墳地里坐一會兒。
鬼節那天，更是幾乎一天都坐在墳地里。
按照莉莉的說法
在墳地里的時候
卻能讓他感到安心些
因為死去的人不會咒罵她
不會將一個笑著的小女孩稱之為“妖女”
“啊~對，今天也是鬼節~”
馬秀蘭看著略微皺起眉頭的莉莉
心中的難過和悲傷卻也涌上心頭來
如若不是自己的丈夫再三囑咐自己
要以一個“幻境假人”的身份在莉莉面前隱瞞自己的身份。
但那一刻，馬秀蘭還是想撲過去
緊緊摟住自己曾經視之為親女兒的莉莉
然后再也不和其分離。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
在一次次失去記憶，一次次和愛人重逢結合生子
并又一次失去記憶的輪回中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又一個孩子。
確切地來說，是那天魔從她身邊奪走了一個又一個孩子。
每一次與孩子失散的過程都是萬分痛苦的
甚至比從身上剜去血肉還要痛楚。
但為了他和丈夫的愿望
如今的她依然不能和莉莉相認
她必須扮演好莉莉專屬幻境中早已“死去”的“馬秀蘭”一角
這樣才能讓幻境發揮他應有的作用
讓兩個孩子度過天魔的責難。
“莉兒啊~別太難過了昂~”
“娘已經說過好多次了~”
“鄉親們是因為那塊天石才……”
“不是你的錯，莉兒~”
馬秀蘭那雙溫暖的手搭在了莉莉的肩頭
她想在送走女兒前
在好好感受一下女兒的體溫
“昂~不是你的錯，丫頭~”
看著馬秀蘭那深情卻又不舍的眼瞳
莉莉卻更感到一陣難過
雖然母親和她記憶中的眼神有些不同
但那雙和記憶中一樣溫柔美麗的眼瞳
卻讓莉莉本來堅定的心驟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那一刻，她想要緊緊抱住從小撫養自己、給自己做飯洗衣講故事訂正作業
尤其是在自己遭人欺辱時，挺身而出
為自己守護出一片天空來的母親。
但那道裂痕很快被心中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催促著閉合
她，必須離開這里
離開過去，繼續前行
“娘~先走了~”
“晚上……晚上……”
莉莉含淚向前走去
“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嗯……我知道了……”
“啊……不對……不對……”
馬秀蘭自是知道舊日自己的結局
一想起女兒莉莉又要為此而感到傷心難過
本來裝作不知情的馬秀蘭臉上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來
但她很快就調整了表情
“我是說……我是說……”
馬秀蘭強顏歡笑地對莉莉喊道
“晚上娘做了苔面，配上你很喜歡的肉羹~”
“還是回來吃吧~帶去的苔糕涼了對肚子不好~”
看著還在勸自己晚上回來吃飯的莉莉
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
她小跑著奪門而出
“對不起，娘……對不起……”
馬秀蘭看向向門外快步走去的莉莉
這應該是未來很多年，她最后一眼看到自己的女兒了
“娘……我跟莉兒去了……”
戴隆梅也覺察到了馬秀蘭眼神中的反常之處
但此時的她也顧不得判斷馬秀蘭的體內是否有真人魂魄
便從馬秀蘭身邊快步走過
打算追上莉莉
“兒啊~”
馬秀蘭轉過身來
拉住了戴隆梅
“看看你……衣領子又翻到里頭去了……”
“老就是這樣……還得讓娘給你翻~”
馬秀蘭微笑著，將戴隆梅的衣領翻了出來
并用右手拍了拍他的胸脯
“幫我和朱哥，照顧好莉兒~”
“梅子啊~日后再和……”
馬秀蘭看向戴隆梅那英氣非凡的眼瞳
卻仿佛看到了她舊日的幾個俊朗兒子
“再和娘重逢的時候~”
“別忘了娘啊~”
“娘……”
看著馬秀蘭那滿是溫情的眼瞳
戴隆梅竟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但時間不等人
他轉身向著門口走去——正像莉莉之前給他說的那樣，要模擬當年發生的事情，一切都得恰到好處才行
“早去早回啊~梅子~”
這句話宛若擊碎心防的洪鐘般
在戴隆梅耳邊回蕩著。
卻見這個不太擅長表達感情的漢子
轉身緊緊抱住了馬秀蘭
“娘……兒子會記得把衣領翻出來的……”
“娘……兒子會早回來的……”
“娘……”
雖然只是自己八個月的娘
但過去的事情在戴隆梅心中歷歷在目
不論是馬秀蘭親手做的肉羹面
還是給自己親手做的衣服，縫的補丁
亦或是幫自己掏耳朵時那輕柔細膩的動作
還有平日里輕聲呵斥自己時的模樣
都刻在了戴隆梅的心中。
雖然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幻境
但是他終究是將馬秀蘭當做了自己的親娘
“娘……我和莉兒……去去就回”
看著快步走出屋的戴隆梅背影
馬秀蘭終于是沒忍住了
哭了出來
他又有了個兒子
但卻只和在一起生活了八個月
天魔設下的棋局便又將他奪走
“希望我們這樣做……能讓梅子和莉兒走向勝利……”
馬秀蘭耳邊傳來朱佑勇安慰的話語
他默默地坐在家門街巷前的巷子中
看著梅莉二人快步向著堡外走去
“在這個幻境中隱藏我們自己~”
“便能讓梅莉以后的路更好走~”
“準備好，妹子~還有場血戲要演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