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衙役沖進(jìn)府學(xué)，將周既白抓走了。
魯策找來時，陳硯正在藏書閣看時文。
陳硯一路狂奔，終于在府學(xué)附近追到那群抓著周既白的衙役。
“周既白乃是童生，你們豈可隨意抓人？”
領(lǐng)頭的衙役只丟下一句“我們不過奉命行事，你若有冤屈，去找能伸冤的人就是”后，將慌亂的周既白直接押走。
周既白一直在府學(xué)讀書，從未犯過錯，衙役們?yōu)楹我绱舜髲埰旃淖ト耍?
他們就絲毫不顧及在京城的周榮嗎？
作為二甲進(jìn)士，周榮如今正在六部觀政，雖還未正式派官，地方上也會有所顧忌。
畢竟往后是同僚，輕易不好得罪。
想到這兒，陳硯臉色越發(fā)凝重。
若是周榮出事，而周既白被牽連，一切就說得通了。
為了驗(yàn)證心中所想，陳硯立刻找了陳老虎送他去周家灣。
才進(jìn)周家灣的村口，他就被人給攔住。
“一群衙役把你娘帶走了，家里的東西也都被那些衙役搬空，你爹好像是出事了，你可千萬別過去，免得把自己也牽連進(jìn)去！”
說話的是周家灣一位老人，陳硯以前喊他有根叔。
陳硯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他所預(yù)料的最差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周榮必是出了大事，才會連累到妻兒。
憑借他一個小小的秀才，是不可能知道京城發(fā)生何事的。
陳硯去府衙遞了拜帖，王知府并未見他，而是著人給他帶了句話：“避而遠(yuǎn)之，方可保全自身。”
這一年王知府因剿了數(shù)個土匪窩，抓獲大量匪徒，功績極好。
也因這剿匪大業(yè)還未完成，王知府依舊留任東陽府。
不過可以預(yù)見這一任期結(jié)束，王知府便可能被調(diào)入中樞。
而王知府能得此大功，有陳硯的一份功勞。
能在這時指點(diǎn)陳硯，也是全了這份情誼。
讓一府之尊也不敢點(diǎn)破之事必然不簡單。
既見不了知府，陳硯便去拜見大宗師。
何若水倒是見了他，只道：“此事非你之力可抗衡，不必再奔走。”
陳硯再問，他卻什么也不說了。
陳硯早有預(yù)料，因此并不失望，只是向何若水提出見姜氏和周既白的請求。
何若水見他完全棄個人恩威于不顧，心中對陳硯更高看了幾分，便答應(yīng)下來。
姜氏和周既白都被關(guān)在府衙大牢里。
大牢陰暗潮濕，一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異味，隱隱還能聽到老鼠撕咬跑動的聲響。
陳硯跟著獄卒來到一間小小的牢房門口，終于看到了多日未見的周既白。
周既白雖被關(guān)了好幾日，頭發(fā)披散，面色慘白，一雙眼已有些呆滯。
聽到陳硯喊他名字，周既白木訥地轉(zhuǎn)頭看過來，見到陳硯后，又別開臉。
陳硯大跨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靜靜看著他：“既白，是我，陳硯。”
周既白定定看著眼前的人，確認(rèn)自己沒做夢，雙眼終于逐漸有了光彩，只是那泛紅的眼底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阿硯，他們說爹被下了刑部大牢，許會被問斬。”
他本想淡然些，可一開口聲音就帶了哽咽。
陳硯問道：“他們有沒有說爹犯了什么事？”
周榮搖搖頭。
陳硯拍拍他的肩膀，卻是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只將一個錢袋子塞給周既白，壓低聲音道：“該打點(diǎn)就打點(diǎn)，莫要舍不得銀錢，保住性命方才是最要緊的。”
周既白雙眼漸漸模糊，只含糊著點(diǎn)頭，叮囑道：“你在外面也小心。”
陳硯見到姜氏時險些沒認(rèn)出來。
姜氏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人，讀過書，也會作詩寫賦，往常必要將衣服穿得工工整整，頭發(fā)也會梳得一絲不茍。
此時的姜氏頭發(fā)胡亂地披散著，衣服雖完整，卻已臟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式。
一向溫婉的人在瞧見陳硯過來后，勃然大怒；“你來做什么？”
陳硯還是第一回遇到這樣色厲內(nèi)荏的姜氏，心中隱隱有些酸楚。
在周家六年，姜氏將他視如己出，從未給他臉色看過。
他身上的衣服，腳下的鞋子都是姜氏一針一線縫制的。
他生病時，姜氏更是整夜守在他床前照顧。
若真論起來，陳硯與姜氏相處的時間比跟柳氏相處的時間更多，情分也更重。
陳硯問道：“娘，究竟發(fā)生何事了？”
姜氏臉色大變，扭頭看向門外，見沒人看著這邊，她方才壓低聲音道；“你娘并非我，別瞎喊！”
不等陳硯開口，姜氏又厲聲道；“你不過是我們周家故意交換抱錯來替既白擋災(zāi)的！當(dāng)年那穩(wěn)婆是我花錢收買，故意將你娘引進(jìn)我所在的屋子生的，也是我收買穩(wěn)婆將你和既白交換。”
陳硯靜靜聽著，等她講完，才問了句：“為什么要交換？”
“我懷孕時算命先生就說我兒今生命途坎坷，受盡磨難，唯有找人替他，才可使他免遭磨難。恰好你娘與我的生產(chǎn)之日極近，我就讓人將你娘引到我家中，趁著她生孩子疲憊不堪時將你換來周家。”
姜氏神情麻木地一字一句說著。
當(dāng)年她換完孩子給柳氏，柳氏絲毫沒察覺異樣，抱著孩子就回了家。
其他人都以為她是靠著孩子長得像她才找到她孩子，其實(shí)她一早就知道。
“為何又要把我和周既白換回來？”
陳硯平靜問道。
姜氏頓了下，方才又憤慨道：“你太不知長進(jìn) ，三百千也不學(xué)，我兒又在陳家受苦，我就換回來了。”
一抬眼，就見陳硯靜靜看著她。
姜氏心底有些發(fā)寒。
她到底與陳硯有六年的母子情，自是了解陳硯。
此時陳硯看著沒什么神情，卻是要發(fā)怒了。
果然，陳硯嗤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你根本不該在此時將這些事抖出來。要利益最大化，就該與我演一場母子情深 ，讓我拼盡全力救你們一家三口。”
姜氏一怔，下意識開口道：“你一個小小的秀才，再努力也救不出我們一家三口，我何須繼續(xù)偽裝？”
陳硯將自己早已準(zhǔn)備好的碎銀子塞進(jìn)姜氏的手上，道：“我雖沒權(quán)，可有錢讓你們過得舒服些，你既然如此為你兒周既白著想，就該知道只有我才愿意為他奔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