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祁明遠提出的直播計劃,黃璇嗤之以鼻。
在她眼里,這不過是困獸猶斗,徒勞無功罷了。
可偏偏林玘像是著了魔一般,固執地站在祁明遠那邊。
“你們不過是一起培訓過,勉強算個朋友。你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何必在一個懦夫身上浪費時間?”黃璇冷笑一聲,字字如刀,“你真以為他是為了我們查干陶勒蓋?不過是巴特爾那句‘長生天的懲罰’刺痛了他可憐的自尊!最開始幫其其格是出于愧疚,現在呢?不過是為了他那點可笑的自尊心在硬撐!”
“別把人想得那么不堪,我們需要他,他能幫上忙。”林玘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哈!需要?每年那么多志愿者,哪個不比他強?他能做什么?一個逃兵,一個懦夫!”黃璇幾乎是吼出這句話,胸口劇烈起伏。
她從未見過如此不堪的男人,祁明遠的存在簡直是對她理智的挑釁。
“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會遇到荒原,但荒原盡頭必有綠洲。我看得見,他正在穿越那片風沙的路上。我相信,他可以做到的!”林玘話語中,帶著期待感。
黃璇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聲音卻掩不住疲憊:“你到底為什么這么信他?他給了灌了什么迷魂湯?”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林玘的聲音在電話里溫潤而堅定,“有個少年,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沒有父親的庇護,連走路都習慣低著頭。高中時被同學欺負還會躲在廁所里哭,可就是這個看似懦弱的男孩,卻在十七歲那年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毅然走進了軍營。”
“新兵連第一天,他吐了七次;野外拉練,他磨破的作訓鞋里能倒出血水;戰術考核,他帶著高燒完成所有科目。所有人都以為這個愛哭的男孩撐不過三個月,可他不僅堅持了下來,還在退伍時拿到了優秀士兵的勛章。”
“后來,他放棄了部隊留隊轉改士官的機會,時隔兩年再次踏入校園,起早貪黑考入了大學。當同齡人畢業后都選擇安穩工作時,他卻蝸居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堅持著自己的夢想,寫網文,整整六年,每天雷打不動八千字。最困難時連泡面都吃不起,就著白開水啃饅頭……”
林玘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又帶著磐石般的堅定:“你說,一個能在暴風雨中依然挺直脊梁的人,會被眼前的迷霧困住多久呢?”
黃璇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聽筒里長久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她當然明白林玘說的是誰,可那些過往的堅韌與如今的頹唐在她腦海中撕扯,讓她始終無法理解。
“可是……”黃璇剛想開口,林玘斬釘截鐵的聲音便穿透而來:“就當是給懸崖邊的人遞根繩子,再一再二不再三。”
這句話像塊石頭沉沉墜下,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質疑。
黃璇望著窗外,終是長長呼出一口氣:“好,再一再二不再三。最后一次機會!”
話雖然這么說,但她還是不能理解,如果祁明遠真如林玘說的那般堅韌,又怎會淪落到現在這樣?
“我知道你想不通,”林玘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但你還記得那個老牧人哈斯嗎?在科古爾琴草原上放了一輩子羊,從沒喊過一聲苦的人。去年冬天那場白災,他硬是徒步走了三十多里地把羊群趕回圈,結果就因為第二天發現少了一只羊羔,蹲在蒙古包門口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黃璇眼前浮現出蘇和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一時有些語塞。
“這不是懦弱,而是人性。”林玘繼續道,“堅強的人往往只是更擅長隱藏脆弱,而不是沒有脆弱。他們習慣了做別人的避風港,習慣了咬牙扛下所有,直到某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間……
“而祁明遠他……”
“他只是在草原上找到了喘息的空隙。”林玘打斷道,“相信我,當一個人能在泥濘里一次次爬起來,就絕不會被眼前的迷霧困住太久。這片草原,會讓他重新找回自己的。”
黃璇聽完后,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林玘能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卻遲遲等不到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林玘才重新開口輕笑著,語氣里多了幾分溫度:“其實,就算他真是來逃避的,可既然選擇逃到這里,不就說明我們這兒,一定有著吸引他的存在?”
“別急著反駁,”察覺到電話那頭細微的動靜,林玘搶先道,“他其等你和他熟了以后,你就會發現,這個你認為很懦弱的男人,其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的。”
“行吧!”黃璇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應道。事已至此,她再多說什么也是徒勞。
掛斷了電話后,黃璇走到了窗前到窗前。
晨光中,那面紅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就像是在嘲笑她的固執一般,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機,低聲自語:“難道……真是我錯看那家伙了?那家伙……”
“祁作家,要我做什么?”巴圖眼中閃著光,韁繩早被甩到一旁。他粗糙的雙手緊緊攥住祁明遠的胳膊,指節都泛了白。
祁明遠被這股力道帶得往前傾了傾:“就在您這兒的蒙古包直播。麻煩您準備些刺繡成品,我得先拍效果圖。準備工作做好了以后,價格咱們待會兒細商量。”
晚上的直播方案,林玘昨晚就跟他推敲過,林玘否定了祁明遠單買刺繡的想法。
林玘覺得,單賣刺繡就像請客只上一道硬菜,得配上查干陶勒蓋匠人打的銀飾、樺樹皮做的茶盒這些“手作點心”才夠味兒。
想到這兒,祁明遠喉結滾動了一下。
要湊齊這些“手作點心”,就不得不去面對那個見了他就皺眉的黃璇。
雖然林玘信誓旦旦地保證“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但上次碰面時,那姑娘眼里的嫌棄都快凝成實質了。
祁明遠無意識地搓了搓手指,掌心的汗漬在晨光下泛著微光。
胸口那股躁動越發鮮明,就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雛鷹,既怕它振翅時抓破血肉,又隱隱期待它沖上蒼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