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來，大家其實并不是抗拒改變，只是需要時間適應。”祁明遠輕聲自語，巴圖的話此刻在他腦海中回響，顯得格外真切。
黃璇望著林玘那邊，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牧民們守護的從來不是刻板的教條，而是那份沉淀了一生的淳厚。就像陳年的馬奶酒，他們只是擔心新工藝會改變記憶中的味道。”
說完，她轉過身來，語氣也變得溫和了幾分：“其實其其格做的很多事都被大家記在心里。比如幫熱依罕家拍攝全家福，讓這個從未拍過合照的家庭擁有了珍貴的影像；再比如老蒙克那次，老人家不會用智能手機，是其其格幫忙拍下患病羊羔的照片帶給了我們，我們才能及時治療，避免了病情的擴散......”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目光投向遠方起伏的草原，仿佛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過了片刻后，她才緩緩開口：“改變需要智慧，就像春風化雨，而不是疾風驟雨。其其格的初衷是好的，可她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尊重。就像往滾燙的酥油茶里猛地澆進冰水，再好的心意也會激起抗拒的漣漪。”
現在的黃璇在發現了祁明遠的變化后，慢慢變得跟林玘的一樣了，也開始引導起祁明遠來。
祁明遠聽懂了黃璇話里的意思，但他沒有開口。
道理他都懂，只是現在……
“直播什么時候開始？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狀態調整得不錯啊！”林玘熱情地和牧民們寒暄完，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兩人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打量著祁明遠。
沒等對方回答，他又眨眨眼繼續問道：“你們剛才聊什么呢？看這氣氛挺融洽的，我該不會來得不是時候吧？”
空氣突然安靜異常。
“你這次學習是專門去學當綠茶的吧？”黃璇朝天翻了個白眼，“這茶味都快溢出來了！”
說完便轉身往商品區走去，“你們慢聊，我去檢查下貨品。”
林玘一臉茫然地轉向祁明遠：“我……綠茶？”
祁明遠忍俊不禁，認真地點點頭：“別說，還真挺像那么回事。”
“去你的！”林玘笑著輕捶了祁明遠肩膀一拳，順勢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坐下，草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他隨手拔了根草莖在指間把玩。
祁明遠聽到林玘的詢問，聲音有些飄忽地回答道：“先把承諾的事情做完，做完了再說吧！”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圈，暴露了內心的迷茫。
林玘敏銳地捕捉到他的遲疑，眼睛一亮：“這么說，你答應其其格的承諾也算數嘍？”
“她……”祁明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關于其其格，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像塊石頭般沉在心底。
“事情其實并不是你想的那樣，等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林玘將手中的草莖折成幾段，隨后繼續意味深長地說道：“就像熬奶茶，火候不到味道就不對。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吧，一項一項來，凡事都有個過程不是？”
他拍了拍祁明遠肩頭，草屑簌簌落下。
“你說的沒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完。至于以后的事情，誰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唄！”祁明遠也是笑著回應道。
“哈哈哈......”林玘聽后也笑出了聲。
兩人相視而笑的畫面引得遠處的黃璇和牧民們紛紛側目。
“兩個神經……”黃璇搖搖頭，嘴角卻不由自主地跟著上揚。
牧民們交換著善意的眼神，有人小聲嘀咕著“年輕真好”，在微風中飄散開來。
“話說回來，直播準備得怎么樣了？”林玘收斂笑意，正色問道。
他的目光落在祁明遠微蹙的眉頭上，不自覺地也跟著緊張起來。
祁明遠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掏出手機劃開屏幕，而后點開了視頻賬號。
“中午發的直播預告，”他將手機放在了林玘眼前，“三十萬播放，一萬三點贊，兩萬轉發，三千多條評論。”
林玘看后，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數據太漂亮了！看來勝券在握？”
他的手指劃動著屏幕，評論區里滿是“期待草原直播”、“想看賽里木湖日出”、“有沒有真實放牧的視頻”等等之類的留言。
但祁明遠卻搖了搖頭，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若有所思的臉上：“視頻和直播終究是兩回事。不過……”
說到這里時，他沉默了下來，把目光望向遠處牧民們忙碌的身影，隨后嘴角揚起一抹篤定的微笑，“不過，我相信觀眾一定會被這些真實的草原故事打動。”
“草原的故事就像最淳厚的奶茶，質樸卻回味無窮。”林玘輕聲應和，眼中映著落日的余暉。
暮色漸沉，查干陶勒蓋的星空悄然點亮。
祁明遠端坐在牧民們精心布置的直播外景里，面前的手機支架微微發亮。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不時掃過圍坐在四周的牧民。
老蒙克粗糙的雙手緊握著一袋奶疙瘩，熱依罕正細心地整理著繡花氈墊，每一道期待的目光都讓他的心跳又加快幾分。
“3、2、1……”隨著林玘的手勢，直播正式開始。
屏幕上的觀眾數如春汛般上漲，祁明遠深吸一口氣，露出了專業的微笑：
“歡迎各位家人來到‘星空牧歌·查干陶勒蓋公益助農直播’！”他的聲音在最初的緊繃后逐漸變得流暢，“今晚我們身處賽里木湖畔的查干陶勒蓋村，今天我們帶來的每一件產品，都凝聚著牧民們最真摯的心意。”
隨后，他嫻熟地側身讓鏡頭捕捉身后的星空：“大家看到這滿天繁星了嗎？我們的老匠人蒙克大叔說，這樣做工的時候就能讓星光也織進羊毛里。”
說著，他立馬舉起一塊精美的繡花氈墊，“就像這款純手工羊毛氈墊，采用傳承三代的非遺工藝……”
緊接著是下一件商品：“這是我們查干陶勒蓋特級奶酪，采用傳統工藝發酵60天……”
祁明遠熟練地掰開一塊奶酪，金黃的拉絲在鏡頭前閃閃發亮，“家人們看這個質地，聞這個奶香……今天直播間特別福利價，買二送一！”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林玘和黃璇的臉上，兩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直播間里突然刷出幾條刺眼的彈幕：
【愛吃西瓜的喵】：“這背景假得離譜！哪有這么璀璨的星空？P圖過頭了吧？”
【戶外老張】：“我專業玩攝影十年，這星空絕對是后期合成的！”
【小汪愛吃香菜】：“主播不是湖北的嗎？什么時候突然跑新疆去了？騙鬼呢！”
【羊毛黨007】：“不會又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助農旗號賣三無產品吧？”
【陽陽很得意】：“敢不敢現場定位？不會是棚拍的吧？”
【忘記笑容】：有種你……
最后一條彈幕還沒完全顯示，林玘的手指已經懸在了屏幕上方。
她和黃璇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擔憂，隨后二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放在了祁明遠身上，都在等著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