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玘這話剛出口，祁明遠臉上的表情也是瞬間凝固了。
果然還是搞砸了！
這個念頭像塊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難道真像巴特爾說的，長生天在懲罰他這個不懂規矩的外來者？
祁明遠下意識望向蒙古包外飄揚的經幡，第一次對自己做的事產生了動搖。
林玘見祁明遠臉色不對，趕緊補充道：“別急，事情還有轉機！”
“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祁明遠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快說重點！”
“是這樣的，”林玘解釋道，“杯子確實有幾十個存貨，但問題在于這些杯子其實是阿依大叔的孫女做的，老人家做不了主。”
祁明遠聽后，不僅臉色沒有緩解，甚至都皺起了眉頭：“才幾十個也不頂用啊？我們可是要發1200多單啊！”
“你先聽我說完，我們可以組織村里其他手藝人一起趕制，按樣品做問題不大。但關鍵在于得先征得阿依大叔孫女的同意，她現在人在博樂市。”林玘繼續給祁明遠解釋著。
“直接打電話不就行了？這有什么難的？”祁明遠不解地攤手，“我們又不是白拿，會給錢的。再說了，這也是在幫他們宣傳啊。”
林玘苦笑著搖頭：“你以為我沒想過？問題是阿依大叔那邊根本說不通。甚至，老爺子對我們特別抵觸。”
祁明遠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沒那么簡單：“到底怎么回事？”
“你買的那個杯子純屬意外，是巴依大叔不小心混在貨里的。阿依大叔和他孫女古麗亞一直在鬧矛盾，老爺子堅持用祖傳的老手藝，古麗亞雖然也熱愛傳統工藝，但她上過學，總想融入些現代元素。”林玘邊解釋，邊比畫著說，“就像你買的那個杯子，在老爺子眼里就是‘離經叛道’，但在年輕人看來卻是‘創新’。”
祁明遠聽后算是明白了，這就像朝魯老人跟他孫子蘇和一樣。
年輕人總想著在傳統手藝里加點新花樣，覺得這樣才夠潮夠吸引人。
可在老一輩眼里，這簡直就是在糟蹋祖傳的手藝。
“所以，阿依大叔對我們想要這個東西，本身就是抗拒的？但是他心里，又想我們去聯系他孫女古麗亞，讓古麗亞回來？”祁明遠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分析著他的察覺出來的老人用意。
如果老人是真心抗拒，會直接拒絕，根本就不會說讓他們找古麗亞的事情。
“不愧是寫小說的，一下子就抓到重點了。所以，這件事兒只能交給你來了。而且時間緊，你現在就得動身！”林玘先是夸贊了祁明遠，然后就直接給祁明遠安排了任務。
見祁明遠要開口，林玘直接抬手打斷：“我們都有事情抽不開身，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說是傳統，其實阿依大叔現在已經接受了，只是抹不開面子罷了。”
“我就一個外人，你確定我能行？”祁明遠心里是真沒有底。
“誰說祁作家是外人？你現在可是我們草原的貴客！大家現在都想你去他們的蒙古包住呢！”巴圖這時走了進來，笑呵呵的說道。
他現在對祁明遠可以喜歡得緊，因為這個漢人作家居然真的把阿媽的刺繡賣出去了。
雖然只買了十幾個出去，但是都抵得上阿媽一年的銷量了。
這個曾經對祁明遠充滿戒備的牧羊人，現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兄弟。
祁明遠聽后沉默了，巴特爾這話讓他真沒有辦法去拒絕。
因為拒絕就意味著，杯子無法交貨，那么商品就賣不出去，牧民們剛剛燃起的希望又會破滅。
“我去！把地址和聯系方式給我。”祁明遠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道。
“去哪兒兒？”一旁的巴圖聽后，好奇地問道。
“去博樂找巴依大叔的孫女，杯子是她做的，我快去快回。”祁明遠解釋道。
說完，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到了村里，恰好趕上午后的班車，祁明遠匆匆忙忙上了車，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草原，心里盤算著該如何說服那位素未謀面的姑娘。
巴特爾正趕著羊群，遠遠看見祁明遠急匆匆地往村口跑。
他好奇地跟上去，只見那個漢人作家像逃命似的跳上了開往城里的班車。
“阿爸！那個漢人跑了！”巴特爾氣喘吁吁地沖進蒙古包，額頭上還掛著汗珠。
哈丹正慢條斯理地磨著宰羊刀，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巴特爾頓時急了，以為阿爸沒聽清，便再次提醒道：“阿爸，我說那個漢人離開草原了！”
“他是去找老阿依的孫女，圖樣……”哈丹冷笑一聲，刀刃在磨刀石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最后兩個字說得極輕，卻讓巴特爾后背一涼。
巴特爾欲言又止地喊了聲：“阿爸……”
哈丹手中的磨刀動作頓了頓，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老阿依家的陳年舊事，旁人不知，我這把老骨頭可都刻在心上呢。”
說著，他緩緩抬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這漢人后生這趟算白跑了，眼瞅著就得卷鋪蓋離開咱草原了。”
巴特爾聽得一頭霧水，撓著腦袋問：“阿爸，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哈丹把刀子往磨石上一撂，瞇起眼睛望向外面：“等著瞧吧……”
蒙古包外，其其格將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里。她眉頭一皺，轉身就朝馬廄跑去，動作利落地解開韁繩，一個翻身躍上馬背。
“駕！”她輕喝一聲，棗紅馬立刻撒開四蹄，在草原上飛馳起來。
馬蹄踏過青草，帶起一陣細碎的草屑。
不多時，其其格就在合作社的帳篷前找到了林玘。
她勒住馬韁，馬兒還沒完全停穩就跳了下來，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其其格？你怎么……”林玘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女。
其其格顧不上擦汗，急聲道：“我剛聽阿爸說，阿依大叔家的事沒那么簡單！快聯系祁明遠，讓他先別急著去找古麗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