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后,古麗亞抬起頭來,向祁明遠詢問道:“祁老師,您準備怎么拍攝?我能做些什么?”
一番聊天過后,古麗亞和祁明遠距離拉近了不少。
而同時,他對于祁明遠所說的拍攝也有些興趣。
“是這樣的,我計劃拍攝一個關于草原傳統手藝人的系列紀錄片,暫定名為《守藝》。目前還在籌備階段,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保持聯系。”祁明遠借坡下驢,當即說出了他的想法。
這個紀錄片的構想在他心中醞釀已久,而《守藝》這個片名,卻是在此刻與古麗亞交談時突然閃現的靈感。
來到草原的這些日子里,他遇見過太多默默無聞的手藝人。
他們守著祖輩傳下來的技藝,日復一日地打磨、編織、雕刻、演唱,卻鮮少有人知曉他們的故事。
這些匠人的堅守,讓他萌生了記錄的念頭。
更何況,這也是其其格的心愿之一。
或許正是這些因緣際會,才讓這個想法最終成形。
“行,那到時候您聯系我就行,我時間充裕。”古麗亞答應得也很痛快。
“好的,那我就提前先謝謝古麗亞老師了。我這邊就不耽誤您了,晚點微信聯系。”祁明遠笑著回應著。
而后,便拿著東西起身準備離開。
“好的,沒問題!歡迎您隨時再來!”古麗亞也是連忙起身,送祁明遠出門。
祁明遠之所以打算現在離開,也是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
適可而止的交談往往比喋喋不休更能留下好印象。
而且,眼下已經在古麗亞這里打開了局面,后續事宜倒不必操之過急。
當務之急,是要先摸清古麗亞與阿依大叔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就像是中醫問診一樣,不把準脈象,如何開得出對癥的方子?
“我這邊已經跟古麗亞見過面了,就她給我的感覺吧。跟巴依大叔的矛盾很深,而且我一提我是查干陶勒蓋來的,她就問我是不是巴依大叔安排來找她回去的。這么看來,巴依大叔找人來找過古麗亞好多次。”祁明遠在離開了古麗亞的店后,就立馬給林玘打去了電話。
說完,他還補充道:“我把之前你還有巴圖大哥他們給我的話,講給了古麗亞聽,她有所動容,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雖然初次接觸不算順利,但祁明遠還是有所收獲。
通過交談,祁明遠也是發現古麗亞心里還是向往著那片草原的。
只是他不好直接詢問緣由,只能轉而從巴依大叔這邊尋找突破口了。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林玘似乎在仔細斟酌。
過了一會兒后,林玘的聲音才響起:“那你現在是回來,還是在那邊等著?”
“我回來吧,我跟你一起去找巴依大叔,對癥下藥。”祁明遠做出了決定。
有些事通過他人轉述,遠不如親耳所聞來的真切。
“行,那我等你回來。正好,我這邊也有些事情要告訴你,等你回來了再說!”林玘電話那頭的語氣讓祁明遠心頭一動,但他顯然是不打算在電話里多透露什么。
掛斷電話后,祁明遠沒有耽擱,立刻撥通了阿不都的電話。
電話那頭,阿不都爽快地答應送他回去,不到二十分鐘,那輛熟悉的出租車就停在了他面前。
“阿達西,我表弟媳給其其格說了門親事,下個月就要辦婚禮了。”祁明遠剛系好安全帶,阿不都就迫不及待地分享了這個消息。
祁明遠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車窗邊框,半晌才擠出一句:“這么快?才相完親就直接結婚?”
車窗外的草原在暮色中漸漸模糊,祁明遠的心卻愈發清明。
一個月的時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就要共度余生?
這未免太過倉促了,就算這是在草原上,可也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吧?
“哈丹大叔這次特別著急,把流程都加快了。”阿不都打著方向盤,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
祁明遠沉默地望著遠方逐漸亮起的燈火,胸口像是壓了塊石頭。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其其格本可以擁有選擇的權利。
在這個時代,她明明可以慢慢遇見愛情,而不是被迫接受一場速成的婚姻。
車子駛過一個小坡,顛簸中祁明遠握緊了扶手。
他覺得自己,是時候該找哈丹大叔好好談一談了。
阿不都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像在彈一把看不見的都塔爾。
他嘆了口氣,聲音混著發動機的嗡鳴:“艾,這件事嘛……胡大知道,我也就是個傳話的麻雀。”
車窗外,一只云雀掠過草尖。
他抓了抓小花帽下的卷發,繼續說道:“其其格丫頭啊,眼睛比葡萄溝的泉水還亮,心比天山上的雪蓮還干凈。現在這樣……”
他突然猛打方向盤避開一只旱獺,“哎,塔西郎,不說了!”
阿不都似乎對于其其格突然要嫁人這件事,有些傷感。
祁明遠望著車窗外聲音低沉地說道:“這件事……錯在我。哈丹大叔一定是誤會我對其其格有心思,才急著給她定親。我得去跟他解釋清楚。”
阿不都突然猛踩了一腳剎車,車子猛地停了下來。
隨后,他轉過頭,濃眉下的眼睛直直盯著祁明遠:“阿達西,你這不是去解釋,是往火坑里跳啊!”
“什么意思?”祁明遠被急剎車晃得往前一傾,安全帶勒得肩膀生疼。
阿不都拍著方向盤,維吾爾腔調愈發濃重:“哈丹大叔現在認定了你喜歡其其格,你這時候找上門去……”
說著,他做了個火焰升騰的手勢,“不就等于往他的猜疑上澆油嗎?他會覺得你是來搶親的!”
車子隨后重新啟動時,阿不都的語氣也突然變得意味深長:“我們維吾爾有句老話,解釋誤會的話,要像烤包子里的肉餡,得包在最里面慢慢熟。”
祁明遠皺著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車門把手上的劃痕。
阿不都的話像一陣裹著沙子的風,讓他聽得云里霧里。
但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就看見阿不都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嚴肅,問著他:“我是問,你準備好把根扎在這片草原了嗎?就像芨芨草一樣,把根須扎進這片草原的鹽堿地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