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大叔說著，對林玘使了使眼色，示意該他接手了。
林玘很快領會，當即開口講道：“巴依大叔，我們研究過政策，決定聯合村里為您這種傳統手藝人申請‘匠人作坊’，和周邊五個牧業村集體申報‘賽里木湖非遺工坊集群’，古麗亞在博樂的工作室可以掛牌成為‘賽里木湖傳統工藝研學基地’。眼下正是暑假，我們可以給她發正式邀請函，請她回來給牧區的孩子們上工藝課。”
林玘這番話，是把祁明遠交代的方案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
這個政策，無論是區里還是州里都有相關的扶持文件，他們的確可以爭取一下。
而且，巴依大叔本來就是想讓古麗亞回來，這番話相當于說在了巴依大叔心坎上。
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這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嗎？
既能名正言順地把古麗亞叫回來，又能讓丫頭的手藝在鄉親們面前露臉。
他仿佛已經看見古麗亞站在蒙古包前，手把手教孩子們制作的樣子了。
“還有一件事，您還不知道。我們已經決定拍攝一部咱們草原所有手藝人的系列紀錄片，古麗亞作為第一個主人公，明天就會進行拍攝，展示的就是您后面還會放在新聞上播嘞！”林玘見巴依大叔神色松動，立即趁熱打鐵。
“當真？”巴依大叔手中的碗“當啷”一聲磕在矮桌上，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活像看見了三月里提前融冰的賽里木湖。
“林大夫什么時候說過假話？”哈丹大叔這時插話說道。
哈丹大叔聽后，哈哈大笑地拍著林玘的肩膀，“你什么時候見林大夫嘴里跑過馬？他說的事什么時候又沒辦成過？”
哈丹大叔這話，很明顯是對林玘十分信任，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話。
“好”巴依大叔猛地一拍大腿，震得矮桌上的銅壺都跳了起來，“這事我應了！”
聽到這話，林玘和黃璇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
終于，巴依大叔最后妥協了。
哈丹大叔大笑著往爐膛里添了把干牛糞，竄起的火苗將每個人的臉龐都映得發亮：“早該這樣！來來，把我帶來的馬奶酒滿上，今天非得喝到看見三個月亮不可……”
兩位老人在喝酒，黃璇和林玘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黃璇出去時，夜風卷著草屑撲面而來。
她下意識攥緊了筆記本，聲音壓得極低：“真不敢相信.，這些話居然是從那個連智能手機都不愿碰的哈丹大叔嘴里說出來的……”
林玘聽后，則是笑了笑，“哈丹大叔就像賽里木湖畔的雪嶺云杉，看似倔強地扎根巖縫，卻最懂得隨著山風調整姿態。這些草原兒女的心里，都盼望著牧場的日子能像湖面的晨光一樣，一天比一天更明亮。”
說到這里，他想到了祁明遠，就繼續說道：“但這背后最大的功臣別忘了，是祁明遠！直播是他搞的，辦法是他想的，就連哈丹大叔都是他請的！”
“你說，祁明遠該不會真把自己賣給哈丹大叔了吧？”她半開玩笑地說，“不然那倔老頭怎么可能……”
“賣給哈丹大叔更好，那他不就可以留在草原了？他真的很適合這里！”林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
說到底，今晚雖然哈丹大叔出了面，但真正說服巴依大叔的，還是祁明遠的方案。
當然，林玘也清楚，巴依大叔更多的還是因為看到了古麗亞的變化。
當他和黃璇回去后，便立馬給祁明遠發去了消息，說了這一件事情。
祁明遠一大早看到了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古麗亞的工作室里。
“古麗亞老師，我們打算邀請你回去給草原上的孩子們教授手工課，您看方不方便？”祁明遠架設備的同時，邊對古麗亞說道：“有些畫面，在草原上拍也更合適。”
古麗亞聽后，有些猶豫。
但祁明遠卻繼續說道：“查干陶勒蓋現在準備申報‘匠人作坊’，巴依大叔那邊也是其中之一，這恐怕還得您多幫幫忙嘞。”
而古麗亞也是在祁明遠這番話說完，臉色驟變。
也就是在他要開口的時候，古麗亞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遲疑地望向祁明遠，又看回手機，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您先接電話吧。”祁明遠體貼地后退兩步，轉身假裝整理設備。
古麗亞深吸一口氣，指尖輕顫著劃開接聽鍵，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里面傳來巴依大叔沙啞卻溫暖的聲音，夾雜著草原上特有的風聲：“阿依古麗，回來看一看吧。現在的草原啊，像換了新裝的姑娘，孩子啊，你刻的樺樹皮茶筒，連樹上的松鼠都想來偷呢。爺爺現在做的那些，放在景區都沒人瞧第二眼……”
老人輕輕咳嗽了兩聲，“我這雙老手啊，連白樺樹皮都剝不利索了，就像冬天的枯樹枝，再刻不出當年的花紋嘍……”
古麗亞聽后，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許久。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祁明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幾年了，自從那件事后她離開了草原，爺爺就再沒主動跟她說過話。
如今電話里那聲久違的“阿依古麗”，讓她恍惚間又變回了那個扎著辮子，跟在爺爺身后采樺樹皮的小女孩。
哪怕電話掛斷了許久，古麗亞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祁明遠沒有打擾，而是走到了一旁，看著古麗亞做的那些手工。
隨手拿起一個歪歪扭扭的哈薩克小馬駒擺件，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馬駒腿短脖子粗，眼睛還一大一小，活像被車轱轆碾過似的。
“看來，那個丑萌杯子不是偶然了……”他小聲嘀咕著，又拿起個圓滾滾的雪豹玩偶。
豹子身上的花紋繡得歪七扭八，胡須都縫歪了，活像個喝多了馬奶酒的醉漢。
上次來時光顧著談正事，都沒仔細看這些玩意兒。
這些東西，丑是丑了點，但越看越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