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黃璇回到住處后,祁明遠站在門口,雙手插在口袋里,神情認真地再次叮囑道:“你這幾天就好好在家養傷,千萬別再一個人往山里跑了。我既然答應要陪你去尋找‘蘇魯克’草,就一定會說到做到,你盡管放心。”
“知道啦知道啦!”黃璇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眼睛都笑得瞇成了一條縫。但她很快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補充道:“但是,你別忘了你之前答應我的,還有你所提到那幾個舉措。”
現在祁明遠決定留下來,他們終于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了。
黃璇心里清楚,雖然她和林玘在專業技術上都不差,但要論靈活變通、出謀劃策,確實比不上祁明遠這個見多識廣的作家。
說著,黃璇還不忘說道:“在得到許可后,現在村里的手藝人都在加班加點趕制這批杯子。”
說到這里,她突然狡黠地眨眨眼,語氣變得俏皮起來:“不過他們可都說了,希望你這個大作家能好好幫他們宣傳宣傳這些手工藝品呢。”
祁明遠聽后,微微一愣。
這個意思是,讓自己繼續直播?
可是,祁明遠真的沒有想過再次直播的事情,
但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好說道:“行,后面開機會吧,先把手頭上的事情搞完了再說吧。”
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推脫。
黃璇卻像沒聽出他的婉拒似的,眼睛一亮:“那就這么說定了!”
她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貍,仿佛就在等著祁明遠這句話一樣。
祁明遠輕嘆一聲,轉而說道:“下午我先去拍攝制作過程,讓網友們看看純手工的制作細節。”
他想起后臺那些催更的留言,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之前是空口無憑,現在總算有實物可以證明了。
“要我說,”黃璇突然湊近,神秘兮兮地說道:“干脆直接直播制作過程多好?從原材料到成品,讓買家親眼看著自己的杯子誕生,當場下單當場發貨,這多真實!”
“直播不是不行,可是我也不可能一直在那里。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拍攝的事情得搞,哈丹大叔的交代也得弄。”祁明遠有些為難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直播,誰讓條件不允許。
其實,他還有另一個想法,還是關于其其格的。
對于其其格的承諾,他一直都沒有忘記。
拍攝紀錄片也好,還是說哈丹大叔的承諾也罷,其實祁明遠都是有私心的。
那就是,其其格的夢想,他說到了那就一定會做到。
想到這里,祁明遠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遠處的草原。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其其格見面了,也不知道其其格現在怎么樣了。
巴特爾放下手中的馬鞭,走到窗前與妹妹并肩而立。
“其其格,”他輕喚著妹妹的名字,聲音像賽里木湖的波浪般低沉,“下個月月亮最圓的時候,你就要穿上繡著金線的嫁衣了。”
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妹妹肩頭未完成的刺繡,“那個漢人作家他就像天上的鴻雁,終究要飛回南方去的。阿爸說過,他已經許下了離開的承諾。”
說著,巴特爾轉身從銅壺里倒出一碗溫熱的奶茶,塞進妹妹冰涼的手心:“草原上的姑娘,心里該裝著雄鷹,而不是過客。”
其其格沒有說話,甚至神情都沒有變化,依舊在望著遠方。
巴特爾見狀,則是繼續說道:“知道阿爸為什么要讓我們出來嗎?是因為那個漢人……”
“祁明遠到底跟阿爸說了什么?”其其格猛地轉身,打斷了兄長的話。
她那雙像賽里木湖般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著不安的波瀾。
其其格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這些天來,這個念頭就像草原上的風,無時無刻不在她心頭盤旋,她害怕自己會成為祁明遠離去的緣由。
從林大夫那里,她得知這個來自南方的作家是帶著滿心傷痕來到草原的。
本該是讓廣袤的草原撫平他的傷痛,卻因為自己的緣故,反而給他添了新的煩惱。
“具體聊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這個漢人要離開了。”巴特爾此刻并沒有添油加醋。
他所說的,都是阿爸對他說的那番話。
他相當于原話,說給了其其格聽。
不過不用想都知道,那個漢人肯定會離開的。
其其格聽了,連忙解釋道:“可是,阿哈,我跟他真的只是你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可話說到一半,她自己都覺得這解釋蒼白得像冬天的草原。
確實,現在無論她怎么解釋,都像對著狂風喊話,沒人相信她和祁明遠只是普通朋友。
阿爸如今是“寧可錯趕九十九只羊,也不放過一匹狼”,鐵了心要防患于未然。
“以后,我真的不能在拍攝了嗎?”其其格停下后,緊接著開口詢問著巴特爾。
其其格說完,抬起那雙明亮的眼睛望向巴特爾,眸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在她心里,最想的自然還是拍攝,因為那是她的夢想。
巴特爾張了張嘴,卻在看到妹妹眼中那份純粹的渴望時,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蒙古包內,只有遠處傳來的羊群鈴鐺聲在輕輕回蕩。
看到巴特爾那一言不發,其其格此刻腦海中又想到了祁明遠當時對她說的那番話,“其其格,等我。我發誓,一定會幫你把真正的草原記錄下來。”
這句話,其其格一直都沒有忘記。
在這一刻,她是多么希望,祁明遠能夠出現然后帶她離開。
雖然巴特爾沒有回答,但是巴特爾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其其格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就像暮色中的賽里木湖,一點點失去白日的璀璨。
她呆坐在氈毯上,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氣神,連呼吸都變得輕不可聞。
“其其格……”巴特爾剛想開口安慰,卻被妹妹平靜的可怕的聲音打斷。
“阿哈,你放心。”其其格抬起頭,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我會像草原上所有姑娘一樣,好好嫁人、生兒育女、放牧擠奶。”
她的聲音像結了冰的賽里木湖面,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巴特爾的心猛地揪緊了,他寧愿妹妹像往常那樣哭鬧發脾氣,也不愿看到她這樣死氣沉沉的模樣。
這個曾經舉著相機在草原上奔跑的姑娘,此刻的眼神卻像個看透一切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