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左右,高東旭摟著黃煙煙,跟隨羅局,黃克武走進了斗口會場。
不得不說,斗口的舞臺裝飾得相當漂亮,完全仿照《清明上河圖》的宋代汴梁風貌,一條虛擬的汴河橫貫舞臺,后面垂下三四層彼此相隔半米的透明薄紗,紗上繪著水墨畫風格的房屋,竹林,行旅,牲畜,在精心布置的燈光照射下,這幾層紗畫互相映襯,畫面陡然變得立體,鮮活欲動。主辦方真是下了不少工夫。
專家席的設計更是匠心獨運,做成了蚱蜢舟的模樣,擺在那條汴河上的兩邊。高東旭看到十位專家已經就座,看上去就好似是幾位文人雅士正在泛舟汴河。
在汴河前方,擺放著兩個特制超長展臺,平行而放,里面各鋪展著一卷長長的畫卷,故宮和百瑞蓮的《清明上河圖》真本。
兩臺攝像機對準了它們,下面還接了軌道,觀眾隨時可以看到任何一個位置的特寫。
在汴河的正中間,兩卷《清明上河圖》的分界線上。是一個鋼結構加玻璃的正方形小屋,被修葺成了隱士草廬的風格。
在草廬上方,懸吊著一面大屏幕,此時正播放著許愿一步步登臺的畫面。
“幺蛾子還真是不少。”高東旭不由冷笑道。
黃煙煙則是皺眉伸手掩嘴,側身跟高東旭低語道:“這明顯是針對許愿的,恐怕要出現意外——”
“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意外!”高東旭自信的笑道,溫柔的握著黃煙煙白皙的小手。
黃煙煙美眸閃亮,眉眼彎彎,笑容甜美可愛的輕嗯一聲,握緊了高東旭的大手。
隨著許愿登臺,十位專家二十只眼睛齊刷刷一起看過來。
這段時間,許愿這名字已經成為古董界的一個熱門話題,所以他們如此好奇也不為怪。
臺上的許愿掃了一眼,一下子發現鐘愛華。他作為百瑞蓮的代表,自然也坐到專家團里。他似乎對許愿的意外出逃沒怎么懊惱,還友好地沖許愿笑了笑,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裝腔作勢。”許愿冷笑道。到現在百瑞蓮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牌是什么,他們輸定了。
許愿再去看其他專家,一位認識的都沒有了。不知道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百瑞蓮的人。
不過無所謂,誰來都是一樣。真相是客觀的,證據永遠不會變。文物鑒定可不是人數多的一方就是對的。
許愿昂首挺胸,鉆進那座草廬里去。
當草廬的門關上,徹底隔絕與外界的聲音后,鐘愛華作為百瑞蓮的代表突然站起來,開始講述清明上河圖殘卷以及雙龍小印殘片的故事,并向觀眾們指出殘片的絕大破綻,
“。。。所以,專家團一致認為,倘若存在這么一枚殘片,其真實性是十分可疑的。
徽宗絕押迄今所見,有《草書千字文》《芙蓉錦雞圖》《池塘晚秋圖》等,皆系徽宗作品。
可見絕押乃是徽宗畫作自題,斷然不會寫在別家作品上。
如果殘片與《清明上河圖》上殘墨能拼接出天下一人的徽宗真跡,則必為無知者刻意而為的贗品無疑。
因此我們可以大膽地說,如果有所謂《清明上河圖》殘片的存在,肯定為假,與殘片相證的畫卷,必系偽作——”
嘩——
現場一片嘩然,而坐在前排,本來還面帶微笑的羅局,黃克武等知道內情的人都是勃然色變。
坐在高東旭身邊的黃煙煙更是猛然抓緊高東旭的大手,臉色蒼白的瞪大美眸,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會這樣?!”
不僅黃煙煙在問,羅局,黃克武也都在心中詢問。
而一臉得意之色的鐘愛華轉身,帶著挑釁的表情和笑容看向了色變的羅局和黃克武,一副吃驚吧,意外吧的囂張神情。
誰能想到,被眾人看作是殺手锏的雙龍小印,竟然是對方早就挖好了的坑,正等著許愿往里跳。
只要許愿亮出殘片,用“天下一人”的鐵證去證明故宮本,就等于是眾目睽睽之下自承大錯,自掘墳墓,故宮本自然也就是假貨無疑了。
“稍安勿躁。讓子彈飛一會兒——”高東旭一臉淡然的伸手把緊張不已,面色難看,明顯失態地黃煙煙摟進懷里,輕撫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撫道。
“可是——”黃煙煙滿眼焦急的看著面帶微笑,一副完全不在意模樣的高東旭,嬌軀一震,露出驚喜的表情,雙手死死抓著高東旭的手,顫聲說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噓——”高東旭微笑輕噓一下,一副你懂的表情說道:“繼續看他們的表演,你不覺著很有意思嗎?”
“討厭~~~我都要嚇死了——”黃煙煙如釋重負,蒼白的俏臉上恢復了血色,依偎在高東旭懷里,嬌嗔著撒嬌捶打道。
“呵呵,心情忽上忽下,大起大落,這樣才刺激嘛。”高東旭挑眉壞笑道。
“你真是個大壞蛋——天哪,羅局和我爺爺。。。他們現在的心情。。。你壞死了。”黃煙煙猛然想到不明真相的兩人,看著壞笑的高東旭,又氣又無奈的嬌嗔道。
“呵呵,放心吧,他們都是能經得起大風大浪的人,這點程度的意外,他們還不至于亂了方寸。”高東旭說著自己都不信的風涼話。
畢竟事關國寶清明上河圖和國家榮譽,羅局不心慌才怪。
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心慌意亂已經沒用了。
不知過了多久,許愿所待的小屋里的紅燈開始閃爍。這是前面的環節即將結束的預兆,等到綠燈亮起,這間小屋就要打開了。
許愿把殘片放在手心,整了整衣領,心臟跳得有些快。
終于,屋門打開,仿佛錄音機一下子通了電,巨大的喧嘩聲從外面飄進來。許愿看到臺下無數觀眾注視著我,閃光燈不時響起,而主持人正慷慨激昂地介紹著他之前的“光輝事跡”。
十幾臺攝像機在不同機位轉動著,把他的影像傳送到不知多少臺電視機上去。
許愿定了定神,走出草廬,環顧四周。十位專家分別待在兩條船上,他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點評。在臺下第一排的貴賓席里,羅局,黃克武和其他貴賓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羅局的神色鐵青,黃克武更是眉頭緊皺,面沉如水,不知道之前那些專家都說了些什么。在貴賓席的另外一側,鐘愛華面無表情地坐著,似乎在等待著復仇的終局。
主持人激情萬丈地高喊道:“現在,許先生從草廬中走了出來。我們看到,他之前一直隱居草廬,不問世事。現在他終于初出茅廬,要對這兩幅畫獨立做出品評!讓我們拭目以待!”
這時,許愿上前一步,掏出手里的殘片,對著麥克風說:“各位,在鑒定之前,請允許我為你們講一個故事。”
大屏幕上立刻出現許愿的特寫,逐漸推進,最后拍到那枚殘片。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視線都集中在那小小的一片東西上。
許愿從《清明上河圖》的名字解讀開始講起,再講起《清明上河圖》是如何被切割成殘本,又是如何被補到贗品《及春踏花圖》上,又是如何被毀掉。。。。。。
這一講,就講了大半個小時。臺下的觀眾聽得眼睛都直了,表情也愈發的古怪了,他們可沒想到這一枚小小的殘片會隱藏著這么多故事。
“。。。綜上所述,《清明上河圖》丟失了兩米長卷,為造假者所毀,已不可追,令人無比痛惜。如今只殘留了這么一小片下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一小片,回歸到它原本該屬于的地方上去——就像HK一樣。”
許愿以非常正確的一句話作為結束,然后一揮手。舞臺的燈光一下子全部熄滅,只剩兩幅長卷展臺的排燈還亮著,在黑暗中如同兩條火蛇。
許愿俯身下去,慢慢注視著它們。展臺上的罩子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他戴好手套,探進去,輕柔地把畫卷捧起一端在手里。。。
拿著殘片對照的許愿,突然整個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怎么會這樣。。。”
許愿無法接受對照后的結果,他思緒一片混亂,因為對照的結果是,殘片與故宮本兩者看似彌合得天衣無縫,可透過光去看,兩者留在絹上的墨跡深淺并不一樣。
一個是雙絲,一個是單絲,墨浸程度自然有所不同。若不存著心思,委實很難發現。
難道說,故宮本是假的?百瑞蓮本是真的?這個結論,太出人意料了。
許愿一陣想笑,又一陣想哭,強烈的不適感襲上胃部,差點要嘔出來。
站在舞臺上,許愿百轉千回,出現了無數的想法,甚至看到了他爺爺。。。
抓著頭發,痛苦,糾結,甚至想逃跑的許愿,隨著舞臺的燈光一下子全部開啟,他緩緩睜開眼睛,心潮回歸平靜。
“沒那么多算計,沒那么多考慮。我是一位鑒寶人,我是明眼梅花,我的眼中只該有最簡單的真偽。”
許愿嘴唇不斷地蠕動著,自言自語著,他握了握話筒,低沉急促的鼓點,從舞臺兩側響起,所有人都屏息凝氣,盯著他的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