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小路,那個墳墓后的土坑再次映入眼簾,在午后偏斜的日光下,更顯深邃幽暗,仿佛大地張開的一張黑色巨口,等待著吞噬什么。
“就是這里。”樂東壓低聲音,指了指坑內。
麻文文蹲下身,手輕輕撫過坑邊緣的泥土:“有多深?”
“我下去看看。”樂東說著,利落的滑下坑底。他一米八二的個子站直,坑沿還高出他半個頭。“至少兩米二。”他向上喊道。
麻文文眉頭微蹙:“這工程量不小啊。”
樂東聞言在坑底仔細勘察起來,坑底的土質比想象中松軟,他環顧四周,坑壁陡直,底部散落著一些枯黃的落葉和細小的斷枝,他的目光掃過坑壁,尋找著預想中鐵鍬或鋤頭留下的挖掘痕跡。
然而,沒有。
一條條、一道道,全是某種細密交錯的刮擦痕,雜亂無章,那絕不屬于任何人類已知的工具。
“這坑壁上的痕跡很奇怪...”
樂東的聲音帶著困惑,“不像是鐵鍬或者鋤頭挖的,倒像是...無數個小爪印。”
“爪印?”麻文文在上面問道。
樂東越看越心驚,那些細密的痕跡遍布坑壁,很像是某種小動物挖掘的痕跡。他下意識地湊近一些,忽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的氨水味。
這味道他不久前才聞過,在山窩那具黑褂子尸體旁邊。
“是老鼠!”
樂東失聲叫道,心臟猛的一跳。
坑上的麻文文被樂東語氣驚了一下,急忙追問:“怎么了?”
“這坑…這坑根本不是人挖的!”樂東的聲音滿是驚駭,“這周圍全是…全是爪子印,密密麻麻的爪子印。”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翻騰的情緒,說出了那個最可怕的猜想:“而且,我聞到了坑壁上有老鼠的騷臭味,和尸體旁邊的一模一樣。這坑是老鼠挖的,是那些老鼠硬生生刨出來的。”
坑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麻文文盲眼下的臉龐寫滿了震驚,即便他看不見,也能從樂東的語氣和描述中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詭異和悚然。
過了好幾秒,麻文文才緩緩開口,聲音干澀:“老鼠…挖出這么大一個坑?這得多少老鼠…”
“成千上萬?甚至更多?”
樂東在坑底來回踱了兩步,情緒激動,“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孔童子絕對有問題,他絕對能操控那些老鼠。
恐怕那個黑褂子尸體,多半是他同伙,很有可能也是被孔童子害了,怪不得他看到尸體那么鎮定,扯褂子眼都不眨。如果這一切都是他做的,那就都說得通了!”
他語速極快,將之前的線索飛速串聯:“唯一還想不通的就是,那些被拐的小孩到底去了哪?難道……”
他話語一頓,之前那個念頭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讓他自己都打了個寒顫。
他抬起頭,目光對著上面的麻文文說:“我…我還有種猜測。”
“你說,”麻文文的語氣異常凝重。
“你說…孔童子他自己,會不會就是…就是那個被拐的小孩?”
坑上再次陷入死寂。
山風吹過,只有樹葉的沙沙聲,襯得這沉默格外壓抑。
過了許久,麻文文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你這個猜測…我從他形貌奇特,言語怪異,又獨自深居荒山時也曾一閃而過。任誰了解到這些事,恐怕都會往這方面聯想。”
他話鋒一轉:“但一直讓我不敢斷定的是,我和李延,都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邪祟之氣。
他氣息確實是活人的生氣,并無鬼物或精怪的陰邪。當然,也不排除蔡坤上次說的,他道行遠比我們高,但我后來細想,這也說不通。”
“哪里說不通?”樂東追問。
“若他真有那般手段,能驅使鼠群挖出如此巨坑,能殺人于無形,能讓黑褂子尸體的魂魄消散得無影無蹤…那他何必在李延面前如此伏低做小,諂媚討好?
這絕非一個真正高人的心性。除非……”
麻文文沉吟道,“除非李延身上,有他極度渴望的東西?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他這般作態。”
“李延身上能有什么東西?”
樂東在坑底皺眉思索,“孔童子從一開始見到李延,尤其是知道他是福游弟子后,態度就格外殷勤。
你說…會不會和張靈玉有關?他那么崇拜張靈玉,甚至要在張靈玉墳后挖坑陪葬,現在又對李延這個福游弟子獻殷勤,太古怪了。”
“張靈玉……”
麻文文眉頭緊鎖,喃喃道,“一個逝去二十多年的人,能有什么讓孔童子這般掛念,甚至不惜如此大費周章?”
樂東搖搖頭,沉默下來。
他環顧這個被鼠爪刨出的深坑,腳下意識地撥開地面的落葉,尤其朝著靠近張靈玉墓室的那一側坑壁走去。
泥土松軟,落葉堆積。忽然,他的腳尖碰到了一個凹陷處。
樂東立刻蹲下身,用手快速撥開覆蓋在上面的層層樹葉和碎枝條,一個明顯的凹槽暴露出來,就在坑壁上,正對著張靈玉墳墓的方向。
那凹槽挖得很深,幾乎有成年人小臂長短,其深度遠遠超過周圍其他鼠爪痕跡,目的性極強,仿佛挖坑的“主力”曾集中力量對著這里猛攻。
看那趨勢,若是再往下挖深一些,極有可能直接打通隔壁的墓室。
樂東心臟狂跳,伸手摸了摸凹槽內部的土壁,浮土很新,非常潮濕,明顯是不久前還挖過。
他甚至在這些新土里,看到了幾個隱晦的的孔洞,黑黝黝的深入泥土深處,那是老鼠洞。
“麻大師!”
樂東的聲音有些發顫,“這里,靠近墳墓的坑壁上,有一個很深的凹槽,像是專門往墓室方向挖的,浮土是新的,還有老鼠洞。”
他幾乎是在低吼:“它們挖這個凹槽干什么?這是想…這是想打通張靈玉的墳墓?孔童子這樣做,是想從墳墓里得到什么嗎?”
坑上的麻文文聞言,也是渾身一震,失聲道:“他要刨張靈玉的墳?這…這孔童子所圖謀的可不小事。”
樂東在坑底冷笑,帶著一絲發現真相的憤怒和急切:
“現在幾乎證據確鑿了,這孔童子會邪術,操控老鼠,殺人挖墳。只要把這些告訴李延,就算孔童子舌燦蓮花,李延也絕不會再信他,更不可能饒了他。”
“不行,先別急。”
麻文文立刻出聲反對,語氣嚴肅,“你冷靜點,我們現在是知道孔童子有問題,但這人底細不明,手段不知高低。
若他真有驅使鼠群本事,這道行深淺我們根本看不透,真要撕破臉,萬一他暴起發難,后果不堪設想,你忘了老根那晚了嗎?”
老根那晚的驚心動魄瞬間涌入樂東腦海。
那晚的絕望掙扎…若不是運氣好,他們早就全軍覆沒了。樂東打了個冷顫,沸騰的熱血逐漸冷卻下來。
就算現在有李延這個戰力在,但誰也不敢保證孔童子會不會比老根厲害。
樂東不敢賭,賭對了皆大歡喜,賭錯了,付出的代價可能是所有人的性命。
樂東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看了看那幽深的凹槽和老鼠洞,沉聲道:
“你說得對,不能硬來。那…我們暫時保密,先私下告訴林尋和蔡坤,我們幾個心里有數,暗中提防。
李延那邊……先瞞著,他那個脾氣,知道肯定炸鍋,絕對會壞事。”
“沒錯。”麻文文松了口氣,表示贊成,“穩住,見機行事。”
兩人達成共識,不再停留,他們平復了一下情緒,撣掉身上的泥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快步下山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