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被樂東幾個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嘴角破裂的痛楚和樂東的怒吼讓他一時竟忘了平日里的傲慢。
他踉蹌著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環顧四周漆黑的山野和空蕩蕩的平地,臉上是真真切切的懵逼。
“我…我不知道啊!”
他捂著發燙的臉頰,聲音里帶著剛醒的沙啞和一絲委屈,“昨晚我在外面打坐,孔…孔老頭說秋夜寒涼,怕我凍著,非讓我進屋里休息。我拗不過他,就進去了…然后,然后就睡著了,再醒來就是你們…”
看他那副茫然又不似作偽的神情,樂東心頭的怒火燒得更旺,卻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強壓著沸騰的情緒,舉起手電筒,刺眼的光柱直接打在李延臉上,厲聲問道:“那你進屋之前,蔡坤去哪了?孔童子又在干什么?”
李延被光線照得下意識偏頭抬手遮擋,語氣里那點剛醒的迷糊迅速被慣有的囂張取代:
“簡易房就這么屁大點地方,也容不下那胖子啊,他當然是在門口候著唄。不光是他,孔童子也在外面候著呢!怎么,他們在外面候著干啥也要跟我匯報?”
問來問去,盡是些沒用的廢話。樂東心里又慌又亂。他不再看李延,手電光柱甩向那條通往山頂的小路,恐懼和找人的急切在他心里瘋狂拉扯。
現在,唯一的可能,就在山頂了。
他剛要開口招呼兩人上山,身后的麻文文卻搶先一步。面朝著李延的方向,急聲問:“那你昨晚入睡,可曾感覺到任何不適?”
李延聞言,目光下意識的瞟向一旁的林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尷尬,支支吾吾道:
“那個…昨晚也沒啥…最多…最多就是做了個美夢,睡得還挺…挺舒服的。可能那屋子太小,有些悶熱罷了…”
看他臉上那未完全褪去的潮紅,嘴角那抹殘留的癡笑,再加上這躲閃的眼神和提及“美夢”時的猥瑣神情,樂東就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小子昨晚做的絕不是什么正經夢。
林尋顯然也捕捉到了他那令人作嘔的眼神,臉上覆上一層寒霜,厭惡地別開目光,她將手電光打在李延裸露的胸膛上,冷冰冰地糾正麻文文的問題:
“他是問你身上這些燙疤是怎么回事?昨晚沒感覺嗎?”
李延這才像是被點醒,愕然地低頭,借著手電光仔細看向自己的胸口和腹部。
當那些分布詭異的燙痕清晰地映入眼簾時,他的表情瞬間凝固了,臉色由紅轉白,呆若木雞。
顯然,這些可怖的痕跡,他直到此刻才真正看見。
一旁的麻文文適時補充:“剛才探你脈象,浮亂亢進,神魂躁動不安,似有外力強行沖擊,引泄之兆…”
李延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過身上那些燙疤,每一次觸碰,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眼神中的后怕就濃重一分。
等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早已血色盡失,先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驚恐,嘴唇哆嗦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猛地喊出聲,聲音都有些尖利。
“知道什么?說!”樂東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耐心已經耗盡。
李延這次完全沒有計較樂東的態度,他驚恐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燙疤,聲音發顫:
“這些…這些疤的位置…太特殊了,鳩尾、膻中、氣海…這都是安魂定魄的關鍵大穴。
這是…這是有人用燒紅的香燭,活生生把我的魂魄往出逼啊,怪不得…怪不得我睡夢中覺得渾身有那么一陣子燙得鉆心。”
他說著,眼里流露出后怕的神色,喃喃自語:“要不是…要不是我福游一脈自幼打坐修身,溫養魂魄,遠比常人穩固…恐怕我昨晚就直接魂魄離體,死在那個美夢里了。”
聽他這番言論,樂東和林尋都露出震驚之色,麻文文眉頭緊鎖,沉聲斷言:
“這么一說,就對了,那孔童子本來的目標是你。可你魂魄強韌,他一時未能得手。
見你這里難以攻克,便立刻轉而對付蔡坤,蔡坤只是個普通人,魂魄極易被動搖剝離…這才會出現魂魄離體的慘事。”
一旁的李延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問:“蔡坤…魂魄離體了?那…那孔童子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到底想干什么?”
沒有人能回答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條陰森的上山小路,投向那片被黎明前的黑暗籠罩的山頂。
樂東更是一秒都不想再等,咬牙切齒道:“那就抓住那個老雜毛,親自問個明白,走!”
話音未落,他靠著鐘馗神像已率先沖出。麻文文和林尋毫不遲疑,立刻拿起裝備緊跟而上。
身后,李延獨自站在原地,看著三人迅速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詭異的燙疤,再嗅了嗅空氣中從簡易房內飄散出若有若無的古怪香味,臉上驚疑不定。
他慌忙整理了一下被樂東扯亂的衣襟,下意識想跟上去,手往身后一摸,才想起自己的家伙事都還在山下的車里。
他跺了跺腳,只能一咬牙,轉身急匆匆地往山下跑去,準備取了裝備再趕來匯合。
經過李延這一番耽擱,時間已接近凌晨五點。
秋日黎明來得晚,但天際已經透出一點點朦朧的灰白,不再是濃墨般的漆黑,山間的寒氣更重,枯草上的白霜泛著微光。
樂東、麻文文、林尋三人一路狂奔,不敢有片刻停歇,越是往上,樂東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山路上的老鼠爪印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空氣中彌漫的那股騷臭刺鼻的鼠味也越發濃烈,幾乎令人作嘔,仿佛整座小山早已被老鼠徹底占據。
終于,他們喘著粗氣,沖上了山頂,然而當看清眼前的景象,卻讓三人震撼得呆若木雞。
山頂之上,在天邊那點微弱蒙光的映照下,老鼠烏泱泱一片。
黑的、灰的、褐的,無數只老鼠幾乎鋪滿了整個山頂地面,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而位于中心位置的張靈玉的墳包,此刻就像是鼠海中的孤島。
最令人心底發毛的是,這成千上萬的鼠群,竟然沒有發出往常那種令人煩躁的“吱吱”尖叫。
它們只是你壓著我、我壓著你,無聲地蠕動著,許多甚至疊起了羅漢,所有的小腦袋都齊刷刷地朝著墳包的方向,沉默地“凝視”著。
那種死寂的專注,比任何噪音都更讓人恐懼,它們身上散發出的鼠騷惡臭,嗆得人胃里翻江倒海,直冒酸水。
“有人!”
林尋突然壓低聲音一聲輕喊,手指猛地指向墳包后方。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立刻吸引了附近幾十只老鼠齊刷刷地回頭,那些綠豆大小的眼睛里閃爍著幽暗的光,樂東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飛索,全身肌肉繃緊。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老鼠只是冷漠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地把頭扭了回去,繼續它們詭異的朝圣,似乎對這三個不速之客毫無興趣。
樂東這才稍微松了口氣,順著林尋所指的方向凝神望去。
果然!
在張靈玉的墳包后面,一個胖乎乎,赤裸著上身的人影,正和數百只壯碩的老鼠一起,吭哧吭哧的往外拖拽著什么沉重的東西。
那背影雖然模糊,但樂東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絕對是蔡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