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師?”
樂東回神后,扭頭看向身后不遠(yuǎn)處。
只見不遠(yuǎn)處,麻文文正伸著雙手,像盲人摸象一樣在空氣和障礙物間摸索,身上的衣服被橫生的樹杈和尖銳的怪石劃開了好幾道口子,看起來格外狼狽。
可他仿佛什么感覺不到,那張平日里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焦灼,嘴巴一張一合,正用沙啞的聲音一聲聲呼喊著:
“樂東,樂東,醒醒,快醒過來,往我這邊走!”
這聲音……
樂東一個激靈,是了,就是這聲音,像一根堅韌的絲線,一直穿透那絕望幻境的層層迷霧,試圖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那逼真到讓他肝腸寸斷的絕望,全都是假的,是那個叫雅女的白裙狐貍精,回眸一瞥間,將他拖入的致命幻境!
樂東抹干眼淚,心里又欣喜又恐懼,欣喜的是小寶沒事,妻子沒事,那些債務(wù)和指責(zé)都是假的!
讓他打心底恐懼的便是雅女,她僅僅一個眼神,就差點讓他親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這種殺人于無形的手段,何其恐怖?
恐怕就算他死了,常規(guī)調(diào)查也只會認(rèn)定是自殺,絕不會查到任何超自然的痕跡。
心底的后怕讓他渾身汗毛倒豎,他下意識的腳下往后一挪,幾塊松動的碎石被他碰落墜入腳下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連個回響都聽不見。
樂東咽了口唾沫,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衣服濕黏黏地貼在皮膚上,山風(fēng)一吹,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心有余悸的又瞥了一眼懸崖邊緣,要是自己剛才再往前多走一步…那后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幸好…幸好…
他手緊握住胸前那個硬物,當(dāng)時意識混沌中,唯一能出現(xiàn)異變的,就只有這個鐘馗骨了。
只是令他萬分好奇的是,這尊主要用來震懾鬼物的神像,竟然對幻術(shù)也有如此奇效?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現(xiàn)在根本不是探究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時候,身后麻文文的呼喊聲愈發(fā)的焦急,他平復(fù)著發(fā)軟的雙腿。轉(zhuǎn)過身幾步跨出這危險的崖邊地帶,朝著麻文文的方向快步跑去。
腳步聲驚動了正在艱難摸索的麻文文。
后者猛抬起頭,雖然那雙瓷白色的眼球沒有任何焦距,但臉上卻綻放出一抹的驚喜。
“樂東?是你嗎?你醒了?”
跑到近前,樂東這才借著微弱的星光,看清麻文文此刻的狼狽模樣。
渾身的塵土,臉上、手臂上新增的刮傷,想到自己沉淪幻境時,是這個目不能視的瞎子,在這漆黑險峻的山路上,冒著隨時可能失足墜崖的風(fēng)險,一路追逐呼喊,試圖喚醒自己…
樂東心頭一熱,有些感動。
“麻大師,我沒事了,沒事了。”
樂東連忙伸手?jǐn)v住麻文文的胳膊,幫助他從一堆崎嶇的碎石中穩(wěn)住身形,語氣帶著歉意和后怕。
樂東的聲音聽起來雖然沙啞,但氣息平穩(wěn),麻文文這才舒了一口氣,肩膀也垮了下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剛才在亂葬崗,那雅女離開后,你和蔡坤就突然不對勁了,又哭又笑,嘴里還胡言亂語。
我當(dāng)時就心道不好,你們肯定是著了那蠟筆的道,可我無論如何喊,你們都沒有半點反應(yīng),就像丟了魂一樣。
最后就聽到你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我真怕你遂了那雅女口中的‘自生自滅’,出了什么意外…好在,好在你總算自己醒過來了…”
麻文文說到最后,氣息已經(jīng)有些不勻,顯然剛才一番追逐和心焦,耗盡了他大量的體力和心力。
樂東聽他這么一說,才意識到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他舉目四望,這里哪里還是剛才那片陰森詭異的亂葬崗?分明是一處陌生的山洼,地勢陡峭,怪石嶙峋,黑暗中根本辨不清來時的方向。
回想起幻境中最后那驚險一躍,他背后剛干了的冷汗又差點冒出來,心有余悸的附和道:
“那雅女的手段太詭異了,她就那么回頭看了我一眼,那雙眼睛…就好像直接出現(xiàn)在面前,然后我眼前的一切就全變了,一直到剛才,我差點就從那邊那個山崖上跳下去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剛才站立的危險方向,聲音依舊有些發(fā)飄:“要不是這鐘馗骨像突然發(fā)熱發(fā)燙,引動了異象,恐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摔成八瓣了。”
“一個眼神就能讓你和蔡坤同時中招,這雅女對幻術(shù)的運用,已臻化境,防不勝防啊……”
麻文文面色凝重的感嘆,但他話還沒說完,樂東就忍不住插嘴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可是那雅女回頭一眼就能讓我們中招,為什么你沒事?”
這也是樂東心里最大的疑問,按理說,麻文文當(dāng)時也在場,沒理由能幸免。
然而,他的問題剛出口,就看到麻文文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抬起手,輕輕指了指自己那雙瓷白色的眼球。
當(dāng)下,所有的疑惑都煙消云散。
是啊,麻文文是瞎子!他根本看不見。
那雅女的眼神再如何勾魂攝魄,幻術(shù)再如何以視覺為媒介,對一個天生的盲人來說,效果自然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完全無效!
麻文文指完自己的眼睛后,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反而將話題拉回了樂東剛才的話,帶著探究的語氣問道:
“不過,你剛才說…鐘馗骨像,能破除幻境?”
“對!”
樂東點頭,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也很驚訝,好像張靈玉給的這尊神像,感覺比之前的神像…更厲害一些?或者說,有某種我們還不了解的特質(zhì)。”
麻文文沉吟了一下,顯然他也不清楚具體原因,他側(cè)耳傾聽了一下周圍的動靜,伸手拉了拉樂東的胳膊,示意方向:
“算了先不談這個,既然醒了,咱們得趕緊回去,蔡坤那小子估計還在幻境里呢!”
樂東跟著他的腳步,思緒也落到蔡坤身上,心中剛剛平復(fù)的焦急再次涌起,急切的問道:
“你離開的時候,老蔡他什么情況?”
“他?”
提到蔡坤,麻文文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笑,又覺得場合不對,強行忍住了。
“我追著你過來的時候,聽見那小子喊什么拜堂成親呢。”
“啊?”
樂東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麻文文確認(rèn)道:“我聽他那瘋言瘋語的意思,是正在跟人拜堂成親,而且…”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無奈,“跟他拜堂的那個新娘子,據(jù)他念叨,是林尋。聽他那興奮勁兒,好像馬上就要入洞房了。我判斷他暫時應(yīng)該沒有生命危險,情緒還挺…高漲的,這才敢先放下他,過來追你。”
樂東聞言,嘴角也忍不住扯動了一下。
回想起自己那幻境,里面發(fā)生的無一不是自己內(nèi)心最恐懼,最在意的事情被無限放大和扭曲。
而蔡坤這家伙…他最在意的,或者說內(nèi)心深處最渴望的,竟然是這個?
不過,這倒也符合蔡坤那跳脫的性格和對林尋那點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然而,樂東臉上的古怪很快被凝重取代,他皺著眉頭,想到自己幻境經(jīng)歷的一切,那里面的事情都變的越來越差,一直會延伸到自己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
想到這里樂東背后細(xì)汗好似螞蟻在爬,他拉著麻文文腳下加快,語速飛快的說:
“麻大師,不對!”
“老蔡怕是有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