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光暈籠罩林尋的瞬間，樂東呼吸都慢了半拍，蔡坤更是發(fā)出一聲被掐斷脖子一樣的抽氣。
光柱下，林尋靜靜的躺在那里，但……那已經(jīng)不是他們熟悉的林尋。
原本利落烏黑，帶著點颯爽英氣的短發(fā)，此刻竟是一片刺眼的霜白。
那白發(fā)干枯而稀疏，無力地貼在她的頭皮和額前，在夜風中微微顫動，仿佛深秋荒野上凋零的蘆葦。
“不……不可能……”
蔡坤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像是瀕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顫抖的伸出手輕柔的撥開那些拂在林尋臉上的白發(fā)。
樂東也屏住了呼吸，心底里有個聲音在瘋狂吶喊：不是她，千萬別是她！
然而，當那張臉完整地暴露在光線下時，樂東還是忍不住渾身一顫，如遭雷擊。
那是一張布滿了深深褶皺的臉，皮膚松弛下垂，失去了所有彈性和光澤，如同被揉搓后展開的粗糙牛皮紙。
褐色的老年斑星星點點地分布在臉頰額頭和眼窩周圍，五官的輪廓依稀還能看出是林尋，但那枯萎的模樣，讓人無法將她與之前還充滿活力的那個女警官聯(lián)系起來。
蔡坤徹底呆住了，瞳孔放大，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他剛剛才從幻境中林尋被喂鱷魚的驚恐里掙脫出來，心情尚未平復，轉(zhuǎn)眼又看到這比死亡更殘酷的景象。
這巨大的落差，讓他的大腦停止運轉(zhuǎn)，只是張著嘴，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聲音。
一旁的麻文文雖然沒看到林尋樣貌，但他感覺周圍到底沉默和蔡坤不正常的抽氣聲，他心頭一沉，低聲問道：“怎么回事？林尋她…”
沒人回答。
樂東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直接說，林尋從一個青春正盛的大美女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
蔡坤則是完全喪失了語言能力，他仿佛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空殼。
幾秒鐘后，他忽然抬起頭，抓住樂東的胳膊，眼神里充滿了混亂和乞求，語無倫次的說：
“東子……東子！我…我還在幻境里，對不對？這他媽還是假的，你打我！你用力打我一下！讓我醒過來！”
說著，他竟真的抬起手朝自己臉上扇去，清脆的耳光聲在寂靜的亂葬崗里格外刺耳。
“老蔡！別他媽作賤自己了！”
樂東一把抓住他再次揚起的手腕，怒喝：“這不是幻境，這是真的，林警官這樣子……肯定是雅女和馬管家搞的鬼！”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回憶著之前聽到的只言片語：
“我記得……那會雅女和馬管家提起過什么‘壽果’，‘果核’……結(jié)合林警官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還不明白嗎？
他們……他們這是把林警官的壽命給偷走了，才讓她變成這樣！”
“偷走了…壽命？”
蔡坤喃喃重復著，眼中的混亂漸漸被焚心蝕骨的怒火取代。
他站起身，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目赤紅的望向貓耳山的方向低吼道：“我操他媽，老子要去宰了那兩個畜生，把壽命搶回來！”
他作勢就要往山上沖，樂東趕緊攔住他，吼道：
“蔡坤！你他媽別傻逼了行不行，那雅女就看我們一眼，咱倆就差點自己弄死自己！
好不容易撿回條命，你現(xiàn)在趕著去送？你怎么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更狠的手段？上去還能不能活著下來？”
“那我難道就這么看著小尋…”蔡坤梗著脖子，眼淚混著臉上的血污流下，不甘的嘶吼。
“冷靜點！”
這時，麻文文也開口了：“聽樂東的，而且那朗生不是也說過嗎？凡是經(jīng)雅女‘治療’病的人，都沒多久就老死了。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確認林尋是否還活著，不管后果如何，無論是想報仇，還是想辦法救林尋，憑我們?nèi)齻€，根本處理不了！”
他側(cè)過頭，那雙瓷白色的眼球望著蔡坤的方向，語氣凝重：“我們必須先回去，找陳先生，只有人多了，辦法才會多，機會才會大！”
蔡坤胸膛起伏，他看著樂東堅決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蒼老不堪的林尋，最終，那股拼命的血氣被對林尋處境的擔憂壓了下去。
他用手抹了把臉，頹然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顫抖的探向林尋的鼻下。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一秒……
兩秒……
三秒……
樂東感覺自己的心跳快要沖出胸腔，他快要忍不住出聲催促時，蔡坤終于將手縮了回來，臉上綻放出喜悅喊道：
“有氣！有氣！東子，麻大師，小尋還有氣，她還活著！”
這一聲，如同赦令，讓樂東和麻文文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樂東趕緊抓住蔡坤的肩膀，用力按了按：“老蔡，聽麻大師的，就算是為了安頓好林警官，咱們也必須先離開這里！”
蔡坤這次沒有再反對，他含著淚點頭，然后將蒼老的林尋穩(wěn)穩(wěn)的橫抱起來，那輕柔的動作，與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形象判若兩人。
樂東見狀，收拾起地上的背包，一手攙住麻文文喊道：“快走！”
他打起手電，為抱著林尋的蔡坤照亮前路，三人不敢再有絲毫耽擱，沿著來時依稀可辨的鄉(xiāng)道，朝著村口停車的方向疾行而去。
幸好后半段都是相對平坦的鄉(xiāng)道，雖然黑暗，但比崎嶇的山路好走了太多。
幾分鐘后，他們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汽車，幾人迅速上車將村莊甩在身后，融入無邊的夜色之中。
……
當車子駛回他們落腳的假日酒店時，東方的天際已經(jīng)透出了一抹魚肚白。
清晨的微光中，一些早起的上班族和旅客已經(jīng)開始進出，路邊早餐攤飄出陣陣食物香氣，充滿了人間煙火的常態(tài)。
但這番景象，卻與車內(nèi)幾人沉重壓抑的心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將車停好，蔡坤抱著的林尋，樂東和麻文文緊隨其后，快步穿過大堂，回到了房間。
輕輕將林尋安置在床上，蔡坤細心地為她蓋好被子，又包扎了一下她頭上之前被拖行時造成的傷口。
做完這一切，三人誰也沒有離開房間的打算，誰也沒有心思提及吃飯，盡管他們的腸胃早已因為一夜的奔逃和緊張而饑腸轆轆。
三個人，或坐在椅子上，或靠在墻邊，或像蔡坤一樣焦躁的在床邊來回踱步。
他們的目光，都鎖定在床上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身影上，房間里只有蔡坤腳步聲和幾人粗重的呼吸聲交錯響起。
片刻后，或許是這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麻文文揉了揉疲憊的眉心，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帶著深深的困惑：
“我還是想不通……那雅女，為什么要無端害林尋？聽那朗生說，雅女下山，是去給一個‘外地的女病人’治病。
可林尋進去是為了調(diào)查，又怎么會牽扯到‘看病’身上？”
樂東背靠著墻壁，仰頭看著天花板，腦海里像過電影一樣回放著之前的種種細節(jié)。
他緩緩開口：
“除非…那個外地的女病人，根本就不是林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