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后,他試探著再次開口輕聲喚顧知了:“知了?”
顧知了聽見他的聲音,神思好似突然歸位,猛地側頭,看向他。
片刻,視線又慢慢垂落下去。
她鞋子剛剛也被打濕了一點,剛才上車的時候,陳赫年就幫她給脫掉了。
這會她雙腿微曲在座椅里,整個人抱成一團縮在副駕駛位置上,沉默地低著頭。
陳赫年見她這樣,也沒敢移動車子,就坐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許久后,一個弱弱的聲音從旁悄悄傳到他耳中。
他側過頭去觀察她的神情,她目光對上他探究的視線,又認真地重復了一遍:“赫年哥,我想喝酒。”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看他。
一番較量下來,陳赫年最終敗下陣來。
他微嘆了口氣,傾身幫顧知了拉過安全帶,扣上。
最后輕踩油門將車駛出停車場。
午夜剛過,陳赫年領著顧知了進了一家清吧。
老板是個胖老外,似乎也是個和陳赫年相熟的人。
看到他們朝吧臺走過來,沒到近前就開始和他打招呼,好像對陳赫年的突然到來感到很震驚,問他是不是手上的項目提前結束了。
陳赫年無奈地朝他搖頭,在吧臺前幫顧知了拉開了一把高腳凳,看她靈活地坐上去,也在她身邊拉開凳子坐下來。
然后還不等他開口,顧知了就一邊脫著羽絨服,一邊跟老板說要一杯他們店里最烈的酒。
老板被面前這位長相乖巧,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亞裔小姑娘驚到,側眸看向陳赫年。
陳赫年再次無奈,只暗暗朝胖老板比了個手勢。
老板會意,從身后拿出半瓶酒開了,分別倒了半杯,各自推到顧知了和陳赫年面前。
她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一股辛辣苦澀感瞬間猛烈撞擊著她的喉嚨,她咽下后立馬吐著舌頭,五官齊齊扭曲在一起。
她問老板:“這酒怎么這么又苦又辣的?”
老板笑著快速回了句英文,顧知了一時沒聽清,下意識歪頭看向陳赫年。
陳赫年一只手覆在杯口上,輕輕旋轉著酒杯,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他說什么?”她問他。
“老板說陳年烈酒都這樣。”
說著,他伸手要去拿過顧知了的酒杯,說:“如果覺得難以接受,就換一種。”
顧知了卻忽然按住他手腕,目光直直地看著他:“赫年哥,讓我再試試。”
他手指又在杯身上停留了片刻,終于松開。
顧知了再次端起杯子,搖晃著,目光看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輕聲呢喃著:“就像這酒,自己選的,就算苦澀也要硬著頭皮咽了。”
她似是用這杯酒在暗指自己和昔年之間的這段關系。
早在高考那年的那個夏夜,他在度假海灘上意亂情迷地吻了她后,轉天就絕口不提這件事時,她就該知道他們之間希望渺茫。
可誰讓她不甘心呢?
兜兜轉轉這幾年,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選擇,如今釀成的苦酒,也只能由自己吞了。
她冷笑著,將酒杯送到嘴邊,突然一仰頭,整杯酒下肚。
她被這股辛辣又苦澀的味道沖擊的,舉著酒杯連著猛咳。
陳赫年見狀,下意識想伸過手去想幫她順背,但在手指觸碰到她柔軟的衣料前,忽然頓住又收回,改從一旁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慢點喝。”
他只這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但卻好像飽含了無盡的情誼。
顧知了咳嗽聲止,卻手支著額頭低低地笑出聲。
她問陳赫年:“是不是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一直在他身邊癡癡地望著他,等著他,讓他覺得厭煩了,他就會像赫年哥你一樣,把我當做妹妹,一直一直把我放在心上,對我好……”
說著她手指從眼尾處抹過,低下頭輕聲呢喃著:“終究是我太貪心了。”
“就止步于青梅竹馬的兄妹關系就好了,干嘛要這么貪心?”
“煩人,也傷己。”
她呢喃著又把酒杯遞過去,“老板,再給我一杯。”
胖老板沒有立即應聲,仍是下意識朝陳赫年投去詢問的目光。
陳赫年暗暗點了下頭,示意胖老板給她。
酒杯里又重新被倒了半杯酒液。
胖老板還沒來得及將酒杯推還給她,顧知了就一把抓了過來。
見她這架勢,好像又要一口干了。
陳赫年連忙按住她手臂。
“這酒太烈,慢點喝,容易醉。”
顧知了看著他,輕輕笑了一下,剝開他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赫年哥今天別管我,讓我偶爾醉一下也好。”
“醉了,人就不會難過,心也就不會再疼了。”
她最后這句話,也成功讓陳赫年的心也跟著疼了一下,他慢慢收回手臂,沉默著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
酒水入喉,心也開始慢慢被麻痹。
是的。
喝醉了,才能短暫地止疼。
就如同他當年得知陳父拒絕了他請他來參加自己畢業典禮的請求,轉天就出現在昔年家長會上時一樣。
他那天也是難過的不行,誤打誤撞走進了這里,喝了個爛醉如泥。
還是胖老板好心收留了他。
后來他們就成了朋友。
他不忙的時候,會專門來給朋友捧場,偶爾小酌兩杯,但再也沒像那夜一樣醉過。
此刻,他能體會到顧知了的感覺。
所以在她這樣說以后,就再也沒有攔著她,只在一旁手指輕撫著酒杯靜靜地看著她。
不過顧知了平時不怎么喝酒,酒量差。
兩杯酒下去,她已經開始酒勁上頭。
她拉著一旁陳赫年的一只手臂,哭哭啼啼地一直問他:“為什么?”
哭得兇的時候,她把鼻涕眼淚都往他手臂上抹,搖晃著他不停質問。
“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那年夏天你親了我,為什么轉天就絕口不提這件事?”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
“陳昔年你這個混蛋,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因為是跨年夜。
即使此刻已是午夜,但酒吧里的客人還有不少。
顧知了酒后哭哭啼啼的這番謾罵,引來了酒吧里不少客人的異樣視線都投向陳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