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水然頓住,看向葉風停,隨后眼里莫名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不過稍縱即逝。
葉風停總算與他的目光對視了一秒,不知是欣慰還是難受,五味雜陳。
傾水然、童瀟、陳氏二少及一行人的對面依次是墨顏、王鶼,接著許言靈、吳霜也依次落座,坐在陳氏二少旁邊,與傾水然相隔。剛剛一幕出去透風的葉風停走了進來,王鶼笑眼瞇瞇示意道:“離我這兒還有一個座位!”沒想到才出去一會兒,位置便被搶占一空了,目光一掃而過,眼睛所及之處真的是座無虛席。烏府的勢力不容小覷。
離所有人入席之前,堂堂顧家大公子——顧無雙,跌跌撞撞、冒冒失失闖進了門檻,喉嚨里喘著熱氣。所有人都盯著他,準備看他的笑話,心想,指不定這顧家公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那不,上次榴花殤要不是莊主網開一面,見他顧家勢力大,在夙城已有立足之地,早就把顧無雙這個囂張跋扈的家伙給踢出武莊了。滾出武莊之后,又說不準在哪里制造混亂麻煩呢!顧無雙,棘手得很啊!
顧無雙見著空位就徑直坐了下去,左望望,右望望,沒一個熟人,“撲通”一聲,麥黑色的臉上寫著三個字,不樂意!唉聲嘆氣,隨即一臉喪,徹頭徹尾的頹廢,下一秒身體準備直接癱在椅子上……可哪有靠背?差點兒給他來個咸魚翻身!簡直令他怒火中燒……
他的頭頂上,烏云密布,陣陣不散。烏無晴真的是做人一點兒都不厚道,他字典里有“人情世故”這幾個字眼嗎?哼,哼!顧無雙冷笑道,陰郁可怖。
烏府宴席上,沒一個是與顧家沾邊兒的人(除了墨顏),顧無雙惱怒道:“狗眼看人低,不把他顧無雙放眼里?”
烏無晴邀請的那些座上賓自然是有頭有臉或者武莊佼佼者,他——顧無雙,半路出家,又是入贅女婿的兒子,背叛傾家,忘恩負義,這是自然被夙城所有有臉面的人所瞧不起,這也難怪,宴席上的人都看他不慣,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狂妄自大,蠻橫無理,又遇事魯莽沖撞,絲毫不懂克制,無法冷靜停下來想一想前因后果,一根筋死磕到底,常常旁人教唆火上澆油得罪人,他顧無雙看不起人,就別怪其他人狗眼看人低。
不該說顧家這個“二貨”是直率無腦,老愛鉆牛角尖,還是真的令人詬病發指!
顧無雙隔著好幾個位置才望到墨顏那邊,這家伙事先也不與他打個照面!剩下他冷冰冰一人,尷尬得很。所以,今日來晚一步,不能與同伴飲酒作樂,簡直缺少來的必要與留下來的意義!他揣摩一番,皺緊眉頭,等到宴席過半,大快朵頤之后他就趁機溜走。這宴席如此無聊,同烏無晴那個冰冷呆板的人如出一轍,他耐得住性子在此呆上半柱香的時間,他就跟豬姓,把“顧”字倒過來寫。
想到下一刻不用再呆在這里,他就釋懷了。
顧無雙松了一口氣,“哎~”冗長的一聲,故意使人壓抑,最后猝不及防的一聲短促洪亮,嚇得葉風停、吳霜等人一跳,眾人都見怪不怪了。
不過,他的心里還壓著一塊石頭,如鯁在喉,一副臭臉還是一如既往擺在原地,在一派其樂融融的氛圍中,氣焰囂張格外醒目,坐像沒有坐相,一副吊兒郎當的公子模樣,翠雨戲青竹,也難以消解他心中的郁悶陰郁。
顧無雙身旁跟著兩位頭戴藍色羅帽的小廝,在主人進去之后,便于廳外臺階前守候。迎著熾熱,打著蒲扇。不過廳內有烏無晴專供的“冰箱”,可以降溫,令外面的仆人都羨慕不已啊!冰箱里面的冰塊上還鋪放著一層“刺客”,輪軸上的風車轉動,運送來陣陣清風。
顧無雙心想:“不給他臉色瞧瞧,找些茬子,我就不是顧無雙。”他向門外跟隨來的小廝使眼色,不知道在又打著什么歪主意。
“葉風停……”顧無雙轉頭,一瞬間注目,仍然一副怨天尤人的衰樣,不過她的出現就好像冰山上的一朵雪蓮一樣,在燦爛陽光下綻放,慢慢一點點消解他的怒火,讓他心扉敞開,不再緊閉。
吳霜覺察到對面的顧無雙定睛看向葉風停的癡迷模樣,便知葉風停又在什么時候招惹男人注意了,心想,她生得國色天香,這是自然。如果她也擁有著一副好皮囊,說不定……傾水然,就會像對待葉風停那樣多看她兩眼。
許言靈看吳霜愁眉不展,長顰的模樣,脫口而出:“又在想傾二公子的事情啦~”
吳霜扭頭而視,眉目傳意,不是。
許言靈扯過脖子,坐直身體,咳了咳嗓子,桌案下暗放著精美絕倫的誅魁寶劍,她嬌俏可愛的模樣靜待宴席的開展,兩只綠豆眼觀候著西域美女的舞蹈,她來此地,便是為了一睹西域的風土人情,見證獨一無二的佳人風采。
許言靈櫻桃似的小嘴道:“霜霜,我聽說……烏公子邀請了西域美女,你知道嗎?就是上回烏公子在綠鋒之子手中贏取的獲勝品,明明他都不要了,這號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國色天香的西域楊玉環、趙飛燕還特地折騰過去,折騰過來,大老遠翻山越嶺歷經兩個月又主動投懷送抱,投到烏府來……”
“是啊,烏無晴向來就不缺女人,尤其是絕色佳人,烏府里專門為宴請賓客提供服務而訓練培養的舞姬歌姬、伶人雜技人加起來就有五十一人,有好多都是從京城著名的表演場所里挑選出來或收買回府的。”吳霜輕快道,臉上盡顯愉悅,“你去過瀟湘館嗎?那里就是專門供宮中官員行樂的‘青樓’,聽說烏府里有一位便是出身于瀟湘館的名妓,名曰盼思卿,自稱名號,坐穩江湖四海,曰靈芝。”
“烏無晴的魅力,足以招引她們。”吳霜暗自揣摩道,語氣變得很不一樣,方才握住的赤跌之劍傾落,敲在桌案的隔木上哐當一響,她彎身拾劍,柳眼的余光倏地從葉風停身上收了回來。
“這烏公子怎么還未來?”眾語紛紛,心想,他不是主人嗎?這主人未來,賓客怎敢動筷啊?
許言靈打斷了吳霜,烏無晴從帷帳后鉆出來,接下來的幾個伶人作伴,隨其后。
宴會后,她打算勸說葉風停放棄傾水然,得不到的愛,就讓它定格在以前那個美好的瞬間吧!
葉風停看向傾水然,不知道他現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一剎那的念頭,她真想把他的心給掏出來看看,這樣,她就不用對著這個男人捉摸那么久了。
屏風拉開,帷帳閉幕,紫金蝶湘繡羅紗帳后,隱現美人兒面龐,嬌俏佳人,色如清泉,玉璧雕成一樹高,氣若幽蘭,還未見到其人全貌,所有人的目光便全被聚集到簾帳之后。徐風吹過,從紗帳之后緩緩透出一絲蘭花幽香,奪人心魄。
琵琶聲濺起,如水滴石穿,在廳內激蕩起一陣波紋,又戛然而止,里面的人兒唇瓣微啟,靜止若雕塑,給人一種敬畏之感,其色紅欲滴,仿若荷花吐芳。
纖細修長的手指挑撥起琴弦,如蔥玉,微泛著清輝,小嘴啟言:秦觀《滿庭芳》,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樽。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琵琶聲與其聲一應一合,相得益彰。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聲音甘甜凌冽若清泉,就像水至清的溪流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一般,卻靈動活潑,有一錦鯉穿梭水花迸然竄出。
隨后,帷幕拉開,薄紗如蟬翼一般,映襯著美人兒的玉面,先是踏足了出來,隨后整個窈窕身段盡嶄露了出來。果然烏無晴的眼光毒辣非凡啊!真是絕色天仙,竟然還有那么一番蟾宮嫦娥的氣派。底下人連連稱道。
“奴家瀟湘館盼思卿,早已于此恭候在座諸位多時。”她閉目羞花,笑靨桃花,嬌艷美姿,顧盼多情,一舉手一投足,都迎來男人們的流連忘返以及回味無窮。
連傾水然、墨顏都被勾了魂兒,更何況與顧無雙等人呢!
傾二公子直直盯著那位盼思卿,目光不曾脫離。“耽于聲色,”葉風停想道,對此嗤之以鼻,“天下男人都是一個德性,一副蠢樣罷了!有一個成語怎么說來著?聲色犬馬,對,就是聲色犬馬這個詞語,犬是@!#$%^&*,那馬不過便是#$%&*@%罷了!”
傾水然留意到葉風停,收回癡迷的目光,醋意泛濫成災,對面他都聞得到,于是乎他傾然一笑,惹得葉風停更加生氣。
她越生氣,相反的,他就越高興,其實都無所謂了,因為在他看來,已經毫無意義了,最多算得上是一個逗樂人的把戲!
自娛自樂得讓他反胃……
葉風停眼中萌發的怒焰,盼思卿覺察到了,心想,這位不也是算作美女行列嗎?此女不像她那么嫵媚,至少還算得上清純動人,勾魂虜魄。怎么回事,還生她的氣,嫉妒羨慕恨?
應該是有喜歡的人吧!在場……她目光四放,瞥向一位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白衣公子,她停駐于此,傾然一笑,梨渦深陷,眼神漸漸著迷。
話音剛落,腳剛觸地,鼓聲便響起,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嘈嘈切切錯雜彈,不比琵琶更勝琵琶。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驚鴻一瞥,擾亂心神。她的舞步驚艷絕世,世上僅此一人,再無第二個人。她在洛神與嫦娥之中徘徊,在狐妖與鮫人之中流連,極顯本領之神通廣大,清冷之中盡顯魅惑,魅惑之中不失高貴,勾人心魂。
眾賓客遠觀,皆嘆惋,不能坐于前列。
“絕妙!”樂曲終斷,賓客們才幡然醒悟,起身拍掌,掌聲如雷,經久不息。心仍癢癢的,為之蕩漾迭起,一幕又一幕,都不容許忘懷!盼思卿側耳傾聽道,底下真是掌聲如潮,稱贊綿綿無絕期啊!
她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三笑傾君心,只是牽動不起那個白袂公子的心腸。
傾水然起身,盼思卿回眸一瞥,轉身退去。
淡淡的幽香,飄散在這帷帳之上,殘若灰燼,微如塵埃。
傾水然走到對面的桌案跟前,對盼思卿的注意置若罔聞,漠然置之。驀地,秋眸剪秋水,成了瀘沽湖上的一堆死沙。傾水然與王鶼、童瀟、列清朗、葉滿堂等人打得火熱,熱鬧一片。墨顏于一旁,飲茶淡然,靜而處之,安然自若,心底卻不是滋味兒,有幾分嫉妒,嫉妒在夙城,傾水然能有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同伴。而他,孤家寡人,自得其樂,樂在其中。
葉風停一笑,噙著一抹笑銜在嘴角,一抹淚水映照著心中最純粹的執念,至死不改。驚鴻只一瞥,愛到死方休。傾水然就是如此無恥之徒,能讓她傾世回眸,轉身不渝。至于情深,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