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山吧!”
“多加小心!”
隴玉閣外,公孫楊柳與無雙、青珠丫鬟等一行人,拜別剎羅大人。
“水然,青珠要不要留下……”
“不用了。”
“我隨同你們下山好了。”
只見一個年事已高的大夫跟了過來,墨顏已給了他些許銀兩打發下山了。
公孫楊柳依依不舍地看向剎羅,想不到時光飛逝,轉眼已過了一個月半了,還有一月左右,剎羅便會下山,然后再過兩個月,到時候他們便成親了。
她忍,忍痛割愛,忍受這次短暫一別。
終于走了……頓時,紅衣優伶的心里也放下一塊石頭。
可還有一塊石頭堵在她心口,即大夫所說事實,即躺在榻上的那個紅衣優伶懷孕一事或許是障眼法。
以隱瞞更深次的詭計。
住在剎羅身體里的紅衣優伶這才放心大膽,不顧及旁人的目光,脫身到后院去,以關愛“紅衣優伶”之名。
這是武莊之人不可割舍的情誼。
“水然……”紅衣優伶不禁叫出聲來。
“水然,水然,你還好吧?”奔身見到傾水然的那一刻,不禁淚目。
這些日子來,她沒有一天不想他的。
“剎……葉風停。”躺在榻上的傾水然費力支撐起半個身體,看來他的身子還是很虛弱。
兩個人于閣房中擁抱,感受彼此心跳與體溫。
“別哭了……哭多了多難看啊!難看死了。”傾水然為他擦拭眼角的眼淚。
“你嫌我難看?”葉風停不禁撅起了嘴巴。
傾水然看著自己一個大男人在哭,是他自己——并不是紅衣優伶的面目來的。
他的雙手頓住,流連在自己的面龐上。
“葉風停,現在你是我,不能夠哭……”
“一個大男人,哭,多不好看啊!”
這句話不禁逗得葉風停笑了,噗嗤一聲。
“你哭的樣子難道很丑么?”葉風停沒有哭了,盯著眼前的眉目道,這種感覺的確很怪異,他們映現在彼此眼睛里面的人都是自己,不知他們何時能換過來。
“水然……”
“我想對你說一件事。”葉風停吐露道。
扯開被褥子幫他遮了遮面前的春色,的確那件衣服很清透,薄紗細膩質地,鎖骨、豐腴的肌膚都看得一清二楚。
傾水然握住了她的手,他們凝眼相望,一眼情深。
“我想對你說一件事……”
“說。”傾水然啟唇清淺道,雙眸含情。
“我并沒有懷你的孩子……”
那一句話使傾水然凝現出了愁思,難道說……是別人的,是墨顏的。
“也不是墨顏的……”葉風停解釋道,“我們之前從未發生過。”
“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懷上你的骨肉。”
那一句話驚住了傾水然,他脫口問道:“不知從何說起?”
葉風停霎時哭了出來,本來她是不打算哭的,可是此時淚水就像決堤了一樣,釋放出之前所有的隱瞞與遮掩。
見葉風停哭的如此動容,傾水然立馬將他埋下來的腦袋按在懷里,不知道其中內情究竟如何,她葉風停怎么又不能懷上他的骨肉了?
是事實不允許,還是她不夠愛他,沒打算將她托付給自己?
“都不是……”葉風停睜了睜眼,那淚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竟然能夠感受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令傾水然不禁有些錯亂。
他們現在形神一體,交換了身體,自然是如此,或多或少能夠感應到彼此內心在想些什么。
“哪是為何?”傾水然的語氣冷冷的。
“是上天帶給我的懲罰,你聽說過云夢公主的事嗎?”
“沒有。”傾水然輕輕地為她擦掉淚痕。
“我一直都未將此事告訴給任何人。”
“我就是皇帝四公主朱軒嫄,云夢。”
傾水然驚詫萬分。
看著傾水然愣住的模樣,葉風停才知后悔,反悔自己坦言過早……
“我自是知道,有所了解……”傾水然佯裝一笑,裝作淡然,并無妨礙,心里卻苦得說不出話來。
聽白須劍師說,云夢四歲那年就沒有活路了。
是上天給了她一條出路,她才能活到如今。
白須劍師也沒有想到吧!紅衣優伶就是當年他在皇宮當中教授劍法道義的云夢公主吧!
“你不覺得我傻傻的嗎?明明就是公主,擁有那么多別人無法擁有的榮華富貴,還要拼盡全力出逃,出逃到一個沒有任何人幫助我的世界,享受折磨與摧殘。”
“你不傻,你是天底下最棒的人,最可愛的人。”傾水然按上她翕動的嘴唇,不想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她一字一句,都在割他的心,她無法擁有他的孩子,那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與痛苦。
“水然,這些天你究竟去哪兒了?”葉風停轉換話題道,她知道,她不能懷孕的事實將會是對他的打擊。
“孟婆湖岸……”燃文
“別再問了,我累了。”傾水然打斷道。
“見到你,就是最幸福的事,不要再去提那些傷心往事。”
“所以說……你替我去消除魔障了?”葉風停知道他現在說一句話都是費力,于是替他把話給說完。
“我臉上的疤痕,百年前的執念,你為小玉化解了?”
“嗯。”傾水然應道。
“好,我知道了。”葉風停其實還想知道更多,只是她看見眼前的他臉色并不是很好的樣子,還有……這身衣服也多少有些輕薄,會不會受涼了。
葉風停躺在傾水然的懷里,感受到他的呼吸以及心跳,外面的墨顏看到這一幕,不忍心打斷。
只是葉風停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道:“那個山下大夫是胡言亂語的吧!你分明……就沒有懷孕。”
說著,葉風停就要起身替他號脈。
“的確是沒有……”葉風停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腕,從口里木訥念出的那句話,再一次刺傷了傾水然的心腸。
本來他們是有可能有孩子的,可是除了葉風停本身的原因以外,現狀也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紅衣優伶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靈兒就是一個例子,她竟然會有謀害之心,意圖殺害她昔日口口聲聲的婉兒姐姐。
“那個大夫……是誰找來的?”傾水然問道,“撒了謊,差點兒我就相信了。”
“靈兒,好像是。”葉風停答道。
“難道……你是說……”
“對,我懷疑她。”傾水然凝視著葉風停的眼睛。
“你把門給關上,別走漏了風聲。”傾水然吩咐葉風停道。
“好。”葉風停往門口舉步而去,掃了一眼,四周無人,便鎖住了門折回屋子里去。
“我懷疑靈兒是幾個月前,賀熊派來的。”
“這不可能。”葉風停反駁道,心里卻有了膈應,對靈兒這個人的印象重新過濾了一遍——腦海里第一反應便是出現了靈兒天真爛漫,敢說敢恨的形象,她并未有任何城府與詭計啊!
傾水然不可能欺騙她,那么事實只有一個,就是靈兒確實值得懷疑。
“你……為何……懷疑?”葉風停終于問出了口,她不信靈兒,那么只能信傾水然。
“她在我杯中下了毒。”
“在趁我不經意的時候,她從袖子里掏出了絕魂散。”
“她不僅僅想要害我,還要害你。害我們兩個人都魂飛魄散,不能超生。”
傾水然不禁回憶起那停滯時間的一幕。
“我跟白須劍師說了,要他多留意你身邊的人……”
“可沒想到……是她。”
“我無法原諒她,無論她出于何種動機與目的。”
葉風停握住傾水然骨節泛白的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與迷惘。
“萬一……”
“我不知道。”
葉風停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說那個大夫是靈兒找來的,那么一定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線索,這事不能走漏半點兒風聲,不能讓靈兒察覺。”
“嗯。”葉風停應道,她相信,相信傾水然所說的話,因為他不可能欺騙她。
如果果真是靈兒,那么……她的心猶如萬箭穿心一般。
水落石出的那一刻,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原諒靈兒。
“我想換回身體……”
“目前還不可以,你傻嗎?萬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如何給自己一個交代?”
“我都為你舍命去孟婆湖了,你就不要做什么傻事,讓我傷心了,好么?”傾水然語氣雖然重了些,可眸子里卻是慢慢溢出來的柔情蜜意。
“對不起,傾水然,你為什么要替我做這么多?”
“我以前的樣子,你很在意,所以……你才不顧一切丟下我,一個人去了南海,去了孟婆湖……”
“不是的。”傾水然連忙解釋道。
“我并不是在意你的外貌——而是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的模樣。”
“有好幾次,我都看你因為武莊內部的閑言碎語而黯然失色,而那些話語無外乎說紅衣優伶是個天生的丑八怪,不能見人,所以遮了一襲幽簾……”
這一連串話語不禁使葉風停噗嗤一笑。
“你害怕我難過?”葉風停坦言道,埋下頭來,武莊之往事一股腦兒悄然鉆入腦髓,沉重地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還記得,當初傾水然是如何對待她的。
“那時候,不僅僅是……(不僅是因為武莊玖兒的毒蝎心腸,還是因為他傾二公子的反復不定,使得她千瘡百孔,再也不敢相信愛情)”葉風停眼眶里凝現出一絲哀怨,說下去只會更加難過,她不想再傷了他二人的感情。
傾水然陷入淺思,他差點兒忘記了那段時間對葉風停的折磨。
他將所有心意都埋藏在心間,試圖抹去對她的愛——只因為他們最終不會有好結果。
所以,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對她動用真心。
而她變成那副鬼樣子,當時他也覺得是她自作自受。
“已經過去了……”傾水然沉重地壓下一口氣,心情卻久久不得平復。
那些事情,那些昔日的拉拉扯扯,的確使他們互相折磨,受到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的傷害。
葉風停知道過去了,還是忘不掉,抹不去他對她的傷害,而她亦無可避免地傷害了傾水然。
“是我……有錯……在先。”葉風停嗚嗚咽咽道。
傾水然卻托起她的臉,傾吐道:“是的,你有錯……”
他們陷進去深邃的凝望之中,他對她的恨,她對他的恨,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化解與消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