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澈的鉛筆在畫冊上勾勒出最后一道金色光柱的弧線時,種植區里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沙沙”聲。他抬頭望去,只見攀霧藤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輕輕顫動,葉片邊緣滲出晶瑩的露珠,露珠滾落時,竟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短暫的、泛著微光的軌跡。
“這是怎么回事?”林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手里拿著剛采集的霧沼麥樣本,眼中滿是好奇。風澈起身走近攀霧藤,指尖輕輕觸碰一片葉片——葉片的觸感溫潤,不像普通藤蔓那般粗糙,葉脈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緩流動,呈現出淡金色的光澤。
“檢測一下葉片的分泌物?!壁w研究員也走了過來,他的防護服上還沾著剛收割時蹭到的麥芒。王玲立刻打開便攜式檢測儀,將探頭對準攀霧藤的葉片。幾秒鐘后,檢測儀的屏幕上跳出一串數據,王玲的眼睛倏地睜大:“葉片分泌的汁液里,含有高濃度的‘甲烷轉化酶’,而且……這里面還有霧沼菌的活性細胞!”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風澈迅速翻開花冊,找到之前標注攀霧藤的頁面——那是林霜提議種植時,他畫下的簡單草圖,只標注了“攀霧藤:吸收甲烷,轉化養分”。現在看來,這株藤蔓的作用遠不止于此。
“難道攀霧藤和霧沼菌也形成了共生關系?”林霜蹲下身,仔細觀察攀霧藤的根系。那些根系不像普通藤蔓那樣粗壯,而是細如發絲,密密麻麻地纏繞在散霧蘆的莖稈上,甚至有一部分扎進了霧泉邊的土壤里,與霧沼菌的菌絲交織在一起。“你看,它的根系沒有直接吸收土壤養分,而是通過霧沼菌的菌絲獲取營養!”
風澈立刻掏出鉛筆,在畫冊上補充:攀霧藤的根系與霧沼菌菌絲纏繞,旁邊畫了一個小小的箭頭,標注“攀霧藤←霧沼菌:獲取轉化后的甲烷養分”。趙研究員則讓王玲檢測攀霧藤周圍的甲烷濃度,結果顯示,比種植區外低了足足85%,而土壤中的氮元素含量卻提高了40%——這意味著,攀霧藤不僅吸收了甲烷,還通過霧沼菌將其轉化成了可供其他植物吸收的養分。
“共生鏈又多了一環!”趙研究員的聲音難掩興奮,“攀霧藤是‘轉化者’,霧沼菌是‘紐帶’,它們把空氣中的甲烷變成了土壤的肥料,反過來滋養散霧蘆、霧沼麥……這簡直是一個完美的閉環!”
就在這時,慕容冷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是飛船駕駛艙傳來的信號?!摆w哥,總部回復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們收到了我們之前發送的生態系統數據,非常震驚,讓我們繼續監測,并且……總部準備派‘開拓者號’補給船過來,計劃在霧沼星建立永久性的前哨基地!”
這個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團隊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風澈看著手中的畫冊,突然覺得這本筆記不再只是探險的記錄,更像是一份為霧沼星撰寫的“生命說明書”。他低頭看著最后一頁的生態全景圖,那些用鉛筆勾勒的植物、微生物,此刻仿佛都活了過來,在迷霧中編織出一張看不見的生命之網。
然而,平靜并沒有持續太久。三天后的清晨,風澈在例行巡查種植區時,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靠近沼澤邊緣的幾株散霧蘆,葉片竟然開始出現焦枯的斑點,頂端的淡紫色花朵也失去了光澤,原本圍繞在周圍的稀薄迷霧,似乎又重新聚攏了一些。
“林霜,你快來看!”風澈立刻通過通訊器呼叫。林霜趕到時,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她用鑷子取下一片帶有焦斑的葉片,放在便攜式顯微鏡下觀察,片刻后,倒吸了一口涼氣:“葉片的細胞里,有細小的寄生蟲!不是霧蛭,是一種我們沒見過的蟲子!”
風澈立刻掏出畫冊,翻到記錄霧蛭的頁面,對比著顯微鏡下的蟲子:這種蟲子比霧蛭更小,身體呈透明的白色,頭部有一根尖銳的口器,正鉆進散霧蘆的細胞里吸食汁液?!八鼈冊谄茐纳㈧F蘆的分泌系統!”林霜的聲音帶著焦慮,“散霧蘆就是靠葉片和花莖分泌驅霧精油,一旦分泌系統被破壞,精油就會停止產生,到時候……”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但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散霧蘆停止分泌精油,之前建立的驅霧帶就會失效,迷霧和霧蛭會重新包圍飛船,整個生態系統都可能崩塌。
趙研究員很快帶著團隊趕到,王玲用檢測儀對土壤和空氣進行全面檢測,結果顯示:沼澤邊緣的土壤中,這種新發現的寄生蟲卵含量極高,而且它們的繁殖速度快得驚人,短短幾個小時,就已經擴散到了五株散霧蘆上。
“給它命名為‘吸汁蟲’吧?!壁w研究員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知道它的天敵是什么,也沒有有效的辦法殺死它——普通的殺蟲劑會同時傷害散霧蘆和噬蟲苔,而噬蟲苔的甜味物質對它根本沒有吸引力?!?
團隊陷入了沉默。風澈蹲在焦枯的散霧蘆旁,手指輕輕撫摸著葉片上的焦斑,腦海里飛速閃過之前遇到的各種危機:霧蛭、腐根蟲、腐泥藻……每一次,他們都是依靠找到共生關系才解決了問題。那這一次,吸汁蟲的天敵,會不會也隱藏在霧沼星的某個角落?
他突然想起,在繪制散霧蘆生長分布圖時,曾在一片遠離霧泉的密林中,看到過一種奇怪的鳥類。那些鳥的羽毛是深灰色的,與迷霧融為一體,以昆蟲為食,而且它們似乎特別喜歡在散霧蘆附近停留。
“我知道一種鳥!”風澈猛地站起身,翻開花冊,找到那一頁草圖——幾只灰色的鳥停在散霧蘆的枝干上,旁邊標注著“灰霧雀:以昆蟲為食,常棲息于散霧蘆附近”?!爸拔以诿芰掷镆娺^它們,它們的喙很尖,說不定會吃吸汁蟲!”
林霜立刻眼睛一亮:“這是一個方向!但我們怎么確定灰霧雀會吃吸汁蟲?而且,就算它們吃,數量夠不夠控制吸汁蟲的繁殖?”
“可以做個實驗?!壁w研究員立刻做出決定,“風澈、慕容冷越,你們去密林里尋找灰霧雀的蹤跡,盡量捕捉一兩只回來;林霜、王玲,繼續研究吸汁蟲的習性,尋找它們的弱點;周明,加強對種植區的隔離,在沼澤邊緣挖一條淺溝,防止吸汁蟲進一步擴散?!?
風澈和慕容冷越穿上涂有防護膏的防護服,走進了更深的迷霧中。密林里的霧氣比種植區濃得多,扭曲的黑色樹木相互交織,枝干上的白色絲線掛滿了霧蛭,空氣中的腐爛味也更重。他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聽到一陣清脆的鳥鳴聲,透過迷霧傳了過來。
“在那邊!”慕容冷越指著前方一棵粗壯的樹木。風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幾只灰霧雀正停在樹枝上,尖尖的喙在葉片間啄食著什么。他慢慢靠近,掏出隨身攜帶的望遠鏡——灰霧雀的喙正伸進一片有細小蟲洞的葉片里,啄出一只白色的小蟲,正是吸汁蟲!
“找到了!”風澈興奮地低呼。慕容冷越立刻拿出特制的捕鳥網,小心翼翼地靠近。灰霧雀非常警覺,一旦有動靜就會立刻飛走。他們嘗試了好幾次,才終于捕捉到兩只灰霧雀,將它們放進了透氣的特制籠子里。
回到種植區后,林霜立刻對灰霧雀進行了觀察。她將一只吸汁蟲放在裝有灰霧雀的籠子里,只見灰霧雀毫不猶豫地伸出喙,幾下就將吸汁蟲啄食干凈。王玲檢測了灰霧雀的糞便,發現里面沒有吸汁蟲的蟲卵,說明灰霧雀能徹底消化吸汁蟲,不會造成二次傳播。
“太好了!”趙研究員松了一口氣,“但我們不能只靠捕捉灰霧雀,必須讓它們在種植區定居下來,形成自然的生態制衡?!?
風澈看著籠子里的灰霧雀,突然想起了攀霧藤的藤蔓?;异F雀喜歡棲息在樹枝上,而種植區里除了散霧蘆,沒有其他高大的植物?!拔覀兛梢杂门熟F藤搭建棲息架!”他提議道,“攀霧藤的藤蔓粗壯,而且葉片能提供遮蔽,同時,它分泌的汁液里有霧沼菌,說不定能吸引灰霧雀喜歡的昆蟲,為它們提供食物來源?!?
團隊立刻行動起來。周明和慕容冷越用飛船上的金屬支架,在種植區的邊緣搭建了幾座高高的架子;風澈和林霜則將攀霧藤的藤蔓引導到支架上,讓它們沿著支架攀爬。為了吸引灰霧雀,王玲還提取了攀霧藤的汁液,與霧泉的泉水混合,噴灑在支架周圍。
兩天后,奇跡發生了。原本被關在籠子里的兩只灰霧雀,在被放生后并沒有飛走,而是停在了攀霧藤搭建的棲息架上。更讓人驚喜的是,它們還帶來了一群同伴——足足有十幾只灰霧雀,在棲息架上筑巢、覓食,時不時飛到散霧蘆的葉片上,啄食吸汁蟲。
風澈的畫冊又添了新的一頁:攀霧藤搭建的棲息架上,幾只灰霧雀正停在上面,有的在啄食散霧蘆上的吸汁蟲,旁邊標注“灰霧雀:吸汁蟲的天敵,棲息于攀霧藤支架,形成生態制衡”。檢測儀顯示,種植區里的吸汁蟲數量在三天內下降了90%,那些出現焦斑的散霧蘆,也重新長出了嫩綠的新葉,頂端的淡紫色花朵再次綻放,周圍的迷霧又變得稀薄起來。
“共生鏈越來越完善了?!绷炙粗矍暗木跋?,感慨地說,“灰霧雀是‘捕食者’,控制著吸汁蟲的數量;攀霧藤是‘棲息地’,為灰霧雀提供生存的地方;而霧沼菌,則連接著這一切……”
風澈點點頭,他翻開畫冊的最后一頁,在生態全景圖的旁邊,又補充了幾筆:攀霧藤支架上的灰霧雀,散霧蘆葉片上正在被啄食的吸汁蟲,還有連接著所有植物和微生物的霧沼菌菌絲。他用紅色的彩筆,在這些元素之間畫了許多相互纏繞的箭頭,形成一個完整的圓環,然后在旁邊寫下:
“共生不是簡單的加法,而是乘法。每一個生命都在這個環里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缺一不可?;异F雀的到來,讓這個環更加堅固,也讓我明白,霧沼星的生態系統,從來都不是我們‘建立’的,而是我們‘發現’并‘融入’的?!?
就在這時,通訊器里傳來了慕容冷越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開拓者號補給船已經進入霧沼星的大氣層!他們帶來了更多的設備和種子,還有總部的指令——讓我們正式啟動‘霧沼星生態殖民計劃’!”
風澈和團隊成員們一起跑到飛船的舷窗邊,看著一艘巨大的銀白色補給船穿過紫灰色的云層,緩緩降落在飛船旁邊的空地上。當補給船的艙門打開,一群穿著防護服的研究人員和工程師走下來時,風澈突然覺得,這本厚厚的畫冊,只是一個開始。
他抱著畫冊,走到種植區的中心,看著成熟的霧沼麥在微風中搖曳,散霧蘆的淡紫色花朵散發著清香,灰霧雀在攀霧藤的支架上唱著歌,霧泉的泉水潺潺流淌,陽光透過稀薄的迷霧,灑下金色的光柱。
風澈掏出鉛筆,在畫冊的扉頁上,寫下了新的標題:
“霧沼共生:風澈的迷霧探險筆記·共生之環(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