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坊內(nèi)環(huán),仙水居開設(shè)的幽靜府邸內(nèi)。
洛凡塵閑庭信步,三小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身后侍奉。
他們在見識過魂幡升華儀式后,已完全確信對方身份。
此人魔寶傳承完善,行升華之法后,卻無業(yè)力加身的跡象,必有化解之法,是貨真價實的天魔宗主脈。
這等煞星,果然名不虛傳,竟真以煉氣六重的修為,孤身來見三位筑基修士。
“我等能否脫離魔爪,都看師尊了。”
“此人再強也不過煉氣六重,師尊堂堂筑基后期,定能察覺我等神魂異常,解除限制。”
三人耷拉著肩膀,抿唇不語,好在朝夕相處頗為默契,眼神交流也能理解個大概。
三小只心懷期待,元春卻總有些心神不寧。
圣教主脈,看似跋扈張狂,實則心細如發(fā),狡猾謹慎至極,若無絕對把握,必不會置身險境。
果然,下一刻,洛凡塵負手而立,頓在府邸之外,再不進半步。
不到半晌,袁清為首的三位閣主哆嗦著嘴唇,快步走到府邸之前迎接,在看到三小只后,確認洛凡塵身份,更是齊齊行禮,恭敬到不似筑基。
“我等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呵”
洛凡塵嗤笑,他擔心被袁清三人察覺,所以并未用魂幡易容,或掩藏修為。
他居高臨下,施舍般分出幾縷余光打量三人,煉氣六重的氣息在三位筑基的渾厚靈罡下孱弱如螻蟻,但現(xiàn)在,三位高高在上的筑基竟齊齊向螻蟻半跪行禮。
“之前我等無知,冒犯大人。”
“讓路。”
洛凡塵輕哼,眼中沒有半點猶疑,視三位筑基如無物。
他緩步走進府邸,連半分眼神都沒分給袁清,好似三人的叩拜理所當然,僅在路過之時,面無表情道:“頭抬太高了。”
“是——”
三位筑基臉色難看,本就彎曲的脊背更加佝僂,由單膝改作雙膝跪地,額前已有冷汗冒出。
絕對自信和強勢的行事風格,反倒讓他們更加確定洛凡塵身份。
“這位玄門正宗好生跋扈.”
“玄門正宗乃當代天驕,自然眼高于頂,何況我們冒犯惹惱了這位大人,還想得到好臉色?”
“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哪怕我們得罪了大人,他還是順手救下我們的蠢徒弟,是玄門行事風格”
袁清三人以神識交流,待洛凡塵進入府邸,才敢小心翼翼地站直身體。
“也是.換成道宗,早就斬草除根了。”
“唉,受著吧,人家在宗門里的奴婢都比我等修為要高。”
袁清苦笑,不自覺耷拉下肩膀,這才謙卑地進入府邸。
同一時間,街道盡頭,李妙云素手攥緊胸襟,遙遙相望,狐眼黯然失神,蛾眉委屈的皺巴巴。
“他們.果然發(fā)現(xiàn)大人的身份了。”
李妙云嗓音發(fā)顫,從袁清三人謙卑的態(tài)度來看,必是洞悉大人的身份。
這三人能卑微到給大人跪下,遠比她行事要謙卑,且提供的資源也遠勝過她,背后也無難纏的仇敵,她被截胡的概率,起碼有八成。
“明明是我先的.資助也好慧眼識珠也罷,都是我先來的,可惡!”
李妙云貝齒緊咬朱唇,唇瓣留下嫩紅色齒痕猶不自知。
她呆愣佇立許久,最后還是黯然神傷地回返府邸,頗有些自閉。
失去大人的友誼,沫雪離開也只是時間問題,一步下錯滿盤皆輸,真是竹籃打水吶。
同一時間,三位分閣主的府邸內(nèi)。
熏香裊裊,暖玉鋪地,內(nèi)里陳設(shè)簡樸清雅,洛凡塵毫不客氣落于主位,袁清趕緊垂眉低首,奉上玉杯,斟滿一階上品靈茶。
門外,元春三人拘謹侍奉在側(cè),見師尊恭敬到近乎卑微的態(tài)度,心里也暗自叫苦。
師尊怕是救不了他們了。
“大人請用茶。”
“呵”
袁清小心侍奉,洛凡塵嗤笑,捻起茶杯隨手潑到袁清臉上。
后者并未調(diào)用護體靈罡,硬生生被茶水潑了個滿面,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多謝大人賜茶。”
“元春,把我珍藏的龍苑峰拿出來,邀大人品鑒。”
袁清賠笑,他能修行到筑基,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些許屈辱完全是小兒科了。
他實在不愿意得罪一位玄門正宗,哪怕對方尚未起勢。
“有點眼力勁,難怪能筑基。”
洛凡塵居高臨下打量袁清良久,這才接過第二杯靈茶,輕酌半口后,隨手放下。
龍苑峰,二階下品靈茶,頗為珍貴,洛凡塵唇齒留香,不過這等寶物,在玄門怕是上不來臺面,能飲下半口,也算給袁清面子。
“多謝大人賞臉!”
袁清如蒙大赦松了口氣,肯飲下茶水,代表這位大人愿意與他們開始交談了。
總算消除了這位大人部分火氣。
“不知.大人師出何門?”
袁清保持卑微站姿,小心翼翼開口,洛凡塵指節(jié)輕叩桌面,他毫不猶豫摸出胸前魂牌,把玩的同時,隨手丟到桌案之上。
身份姓名的部分朝下,日月五行乾坤紋朝上。
“認得嗎?”
袁清瞳孔微縮,另外幾人也同時屏住呼吸,立刻抱拳行禮,額頭幾乎貼到地面。
他們自是不認得這印紋代表的玄章,此為玄門機密,譬如天元閣的九字真言,足足有九種印紋。
“魂魂牌?”
袁清嘴唇哆嗦,只敢以余光注視觀察。
材質(zhì)無法用神識解析,靈韻完滿,內(nèi)有神魂信息和極為精妙的定位陣紋。
并且他還觀察到牌面上,象征最高陣紋水平的空間陣紋的痕跡,完滿無缺,處于隨時可以激活狀態(tài),足夠開辟一條跨域的空間隧道。
小小的一塊魂牌,集各種精妙造化,能承受十余種高階陣紋。
制作材料怕是最低也有三階,且要保證瞬間激活所有陣紋,至少需要一位結(jié)丹真人的全部靈力。
是玄門正宗才能佩戴的最高層級魂牌,便是真人圍攻,都能保全主人性命,身份無疑。
“你這老頭,還算識貨,怎么還要問本座的宗門嗎?”
“大人來此,自有要事,我等豈敢妄窺玄門機要,莫要折煞小人了.”
袁清極盡卑微,求饒不停,只需要確認是玄門正宗就夠了,至于哪家玄門反倒不是很重要了。
玄門脈系眾多,但不管是哪一脈,都能輕易把他們碾死。
玄門正宗啊,若頓悟起勢,都是能掌握一域?qū)崣?quán)的大人物。
惹惱對方,這位大人回宗后,隨口和師兄提兩句,更換商會合作,總閣怕得活撕了他們。
“閑話少說,我為何來此,想必你們心里有數(shù)。”
“自自然,大人是為妙云仙子而來。”
袁清小心翼翼,恭敬至極,全程都是低垂著腦袋回話。
“我等.與妙云仙子無仇無怨,也佩服她的為人,并非有意冒犯她和大人,實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你們白筑基了嗎?”
洛凡塵輕哼,他來此的主要目標之一,也是想看看李妙云到底得罪過什么大勢力。
“飛云坊分閣,或者說妙云仙子的困境,還要追溯到遠在巽荒的焚香門.妙云仙子的宗族因一己私利,壞了一位真?zhèn)鞔笫?”
“真?zhèn)麟m并未責罰,但其脈系不愿放過李家,極盡打壓。”
“李家理虧又勢弱,若非曾與一位天元閣高傳有舊,早就族滅身死,如今也只是茍延殘喘罷了。”
袁清悄悄打量洛凡塵的眼神,見其瞇眼似在權(quán)衡,繼續(xù)小心補充道。
“妙云仙子和其家姐,都曾是焚香門外門,此事之后,妙云仙子被排擠剝奪道門身份,遠赴此地避禍,其姐.則因此事晉升內(nèi)門失敗,勉強維系家族。”
“這樣啊道門真?zhèn)鳌?
洛凡塵指腹摩挲著玉杯,似笑非笑。
“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李妙云已遠赴荒蕪之地,沒必要趕盡殺絕。”
“這個.不是我等能決定,恐怕需要大人親自出面.”
袁清頗有些為難,他們只是執(zhí)行的底層,哪兒有半點決定權(quán)。
惹不起玄門正宗,就惹得起頂頭上司和那位親傳天驕?
這位洛大人說到底還未筑基,起勢需要些時間歷練,那位親傳已經(jīng)金丹有成,是實實在在的實權(quán)真人。
“那群廢物,也配本座出面?”
“大人.道宗和玄門也有約,互相不得干涉對方宗門事務(wù),李家因私心讓焚香門損失不小啊”
“李家如何不關(guān)我事,我只管李妙云。”
洛凡塵輕哼,乙木真元氤氳,手中茶杯驟然崩裂。
“按身份,本座與那位親傳同級,要談,也是和他親自面談,其他人,不夠格!”
“那位大人.目前閉關(guān)療傷,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出關(guān)。”
袁清戰(zhàn)戰(zhàn)兢兢,同時也為乙木真元的雄渾側(cè)目,心中嘖嘖稱奇。
單論真元雄渾,他們見過的道門弟子,哪怕煉氣九重,也比不上這位大人吧?
“那就讓他三年后,來找我談!”
洛凡塵眉梢微蹙,言辭霸道,咄咄逼人。
三年時間,登仙大會早就結(jié)束,沫雪拜入道門,足夠庇護李妙云。
到時候他早跑沒影兒了,還怕遠在巽荒的什么焚香門真?zhèn)鱽碚遥?
至于什么李家,狗膽包天,分不清自己斤兩,心生貪欲去招惹真?zhèn)鳎约豪硖潨缇蜏缌恕?
他行此險招,保住李妙云,也算償還恩情了。
“我等.”
“那位真?zhèn)鞒鲫P(guān)之前,我不希望看到李妙云再被打壓。”
“可是.”
袁清欲言又止,洛凡塵已站起身,把魂牌丟給三人,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這個拿去給你們清源域分閣交差吧,呵呵.好大的威風,都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半點薄面都不給本座,好得很。”
“待我回宗,定會讓師兄親自上門討教焚香門的焚香圣典。”
“大人.我等絕不敢冒犯于您.”
袁清捧著魂牌,只覺燙手無比,活像抱著塊烙鐵,險些跳起來。
“道門親傳厲害,我這玄門正宗也未必好惹,本座說過,只庇護李妙云一人。”
“我等愿聽大人所言,絕不再為難妙云仙子。”
袁清都快給洛凡塵跪下了,開什么玩笑,旁人長時間持有玄門魂牌和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這玩意兒認主,一旦長時間檢測不到主人氣息,或者感知到主人瀕死,都會立刻激發(fā)。
洛大人敢給,他如何敢要?
“怎么,現(xiàn)在不怕清源域分閣為難了,沒這魂牌,你們?nèi)绾谓徊睿俊?
洛凡塵總算頓住腳步,他斷定袁清不敢收他的魂牌,哪怕對方真收,他只需催發(fā)真元,就能拿回來。
“大人遠赴這荒蕪之地,必是身負宗門要事,清源分閣勢力盤根錯節(jié),得知大人身份,恐怕徒生變故,干擾大人行事”
“大人以德報怨救下我這三位弟子,不過三年而已我等豁出去了!”
“就算不當這閣主,我等也會讓妙云仙子安生三年。”
袁清咬牙,他不是蠢貨,以大人的身份,可以直接去尋清源分閣,卻找上他們?nèi)齻€苦哈哈。
必然是不愿暴露身份,取出魂牌,與其說是讓他們自證,不如說是敲打。
他們中間,無論如何都討不了好,兩邊得罪。
不如順水推舟,庇護李妙云三年,然后遠離這是非之地。
屆時無論兩位大人談判順利與否,他們都能得到洛大人的人情,并成功抽身。
“待你家真?zhèn)鞒鲫P(guān),我會親自拜訪解釋。”
洛凡塵微微頷首,接過袁清雙手奉上的魂牌,繼續(xù)道:“還算有些眼力勁兒,我記下你們了,往后若有機會,我會指名道姓,只和你三人合作。”
“多謝大人厚恩!”
三人面露喜色,險些被巨大的驚喜沖暈頭腦。
玄門正宗的指名合作,簡直是一步登天,甚至?xí)玫娇傞w賜下的結(jié)丹至寶。
與之相比,三年的隱忍和撤職,簡直不值一提了。
這就是玄門正宗,指縫流出來些許好處,都夠他們受益無窮了。
“安心恢復(fù)靈力吧,從今天起李妙云不會再攔截你們分閣的補給,往后我和飛云坊分閣,說不定還需要三位多多支持,麻煩諸位了。”
洛凡塵見目的達到,緩和表情,主動扶起三人,并親自為其斟上一杯熱茶。
袁清三人受寵若驚,頗有如沐春風之感,暗道果然是玄門行事,若無仇怨,實屬平易近人。
“大人折煞我等了。”
“這是你家愛徒,拍下的獸肉,如今物歸原主,好生恢復(fù)身體吧。”
洛凡塵自儲物袋取出二階妖獸精肉,寒暄了幾句,邀請幾人平級坐在身側(cè),旁敲側(cè)擊定下以后的合作方向。
“下月乙木秘境,我會親自參與,屆時如果遇到你們分閣的弟子,我會出手庇護。”
“元春,還不來謝謝大人!”
袁清大喜,以洛大人全殲心魔寺的恐怖戰(zhàn)力,秘境之行有他庇護,他們分閣必能爭到一個地斗名額,簡直是意外之喜。
元春全程旁觀,到現(xiàn)在還未回神。
洛大人不是天魔宗高徒嗎?怎么又成玄門正宗了?
她呆滯著小臉,顫巍巍地不敢看洛凡塵和善的眼神,抱歉行禮道謝。
洛凡塵微微頷首,勉勵幾句后,平靜道:“元春三人,修為尚可,斗法手段也算及格,可惜缺少歷練,心性不足。”
“道友若想他們拜入道門,不可怠慢歷練。”
“多多謝大人指點。”
一聲道友,袁清舒服到心里,他也曾見過不少道門弟子。
這些天才都是眼高于頂,看附庸和散修和奴仆無異。
這位大人在不與之交惡的情況下,真是沒有半點架子,謙遜內(nèi)斂。
他也有被玄門正宗稱呼道友的一天。
洛凡塵又旁敲側(cè)擊獲取了些商路情報,以及三處分閣所在宗門對清河宗轄域的態(tài)度,而后含笑告辭,三位筑基閣主一直送到門外,笑臉相迎。
直到洛凡塵背影消失后,元春才怯生生走到師尊身前,瘋狂眨巴著小眼睛。
她神魂之中有魂幡禁制,無法透露洛凡塵身份,只能以此暗號,提醒師尊為她檢查身體。
袁清眉梢微蹙,以靈罡為三人細細檢查,很快就檢查到神魂禁制。
“神魂禁制?”
袁清低喃,元春為首的三小只瘋狂點頭,眼中希冀,只希望師尊快些解開禁制。
不料袁清只是撫須贊嘆,與土河,海元兩位閣主感慨不已。
“還是大人行事周密。”
這神魂禁制雖然隱秘,其手法卻略顯低劣,明顯瞞不過筑基修士,他們輕易就可解開。
但這禁制之內(nèi),蘊含大人修煉玄章傳承,所凝煉的真元,若三年后上官怪罪下來,他們只需解開禁制,里面的真元,就能證明今日之事非虛。
他們也可借此推卸責任,避免可能的責罰。
畢竟為玄門正宗網(wǎng)開一面,哪怕是清源域分閣,也沒有理由苛責。
“玄門弟子名不虛傳.提前就為我等三人想到了退路。”
“好生留著這禁制,若有損壞,老夫剝了你的皮!”
袁清咂舌感嘆,隨手一個暴栗敲在元春腦門,疼得少女捂額呻吟。
“這禁制,是你們的機緣,說不定往后還能給大人留下些印象。”
元春聞言,歪斜著小腦袋,俏臉疑惑,甚至開始懷疑師尊早就暗通了魔教。
親傳弟子被控制神魂,命懸一線,師尊竟把這禁制當成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