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明月高懸。
碧云坊,燈火通明,此坊位列十二仙坊第三,歸屬洛神閣直轄管理,繁華異常。
坊內腹地,成片的清雅建筑連接成片,其中靈機最盎然的一處幽靜小院內,華發如雪的妙齡少女閉眸吐納,飽滿唇瓣嫣紅似血。
她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唇瓣飽滿澤潤,細膩的瓜子臉惹人垂涎,一身淡藍色法袍刻印冰晶雪蓮紋,修為內斂如淵,深不可測,縹緲出塵似降世謫仙。
“天魔令,有趣,這是給本座打招呼嗎?”
少女睫毛輕顫,緩緩抬眸,金色的瞳孔浩瀚如海,圣潔而純粹。
她素手輕點,點點星芒在指尖匯聚成一方淡金色羅盤,其上遍布點點星光,足有數百之眾,每處光點恰好對應一條靈脈,其中有十余座已被染成淡金色。
她視線聚焦在最邊緣的一角,那里的淡金色星芒逐漸被黑色玄光吞沒,直至熄滅。
“宮仟大人,我們靠近海河坊那邊的靈脈陣法,被人偷襲攻破,陣紋之事怕是”
嗓音急切焦躁,星光熄滅僅數息,三道生機旺盛的遁光,瞬身般出現在小院外。
他們身穿象征青元宗長老的青木云紋道袍,渾身氣血如虹,好似沸騰的鼎爐,修為最次都在燃血初期,和法修的筑基相近,近戰搏殺還要勝出幾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宮仟柳葉眼微瞇,金色的瞳孔不怒自威,眾長老心驚膽戰俯首,遒勁的肌肉下,隱約有淡金色小蛇游走,剛毅的五官因痛楚而微微泛白。
“大人,若陣法之事敗露,可是誅滅九族的重罪!”
“趁此人還未逃遠,把仙河宗靈脈的埋伏調回去,堵住此人,不可讓其活著離開。”
眾長老額前浸滿冷汗,惶恐難安。
他們都是青元宗的實權人物,平日里都是萬人敬仰的體修高人,如今卻都跪在宮仟身前叩頭不止,鼻涕眼淚大把,惹人生厭。
“調回去,呵誰去捉住洛凡塵?”
“此獠現身之后,便消失無蹤,再感知不到其氣息,我等派出的長老,只能壓制修為,蟄伏在暗處,靜候此獠現身,一擊斃命。”
“那就繼續等,等到他現身,洛長河指名道姓要他的性命。”
宮仟嗓音平平,她指尖輕點黯淡的那抹星光,感受著其中不弱于自己的純粹煞氣,唇角勾起一抹動人輕笑,妖艷而攝人心魄。
“他對洛家心中有恨,愿意合作不容易,洛凡塵關系到他煉劍成丹,我們當然要拿出些誠意。”
“記住,要全尸。”
宮仟言罷,星眸重新逼近,感知著星光上迅速消散的煞氣,銘記于心。
這凌冷倒是機敏,竟能想到這種法子接觸到自己,這靈脈陣紋,隱蔽至極,能獲取到這等隱秘情報,并留下自己的氣息,不愧是天魔宗主脈。
心思縝密,難怪能得到洛千秋青睞,不錯。
“可是.若放跑此獠,我等的九族.”
“可笑,忤逆本座,爾等就能留下九族?”
宮仟嗤笑,素手輕掐指訣,幾位體修長老便如萬蟻噬心,臉色時而漲紅,時而慘白,痛苦的蜷縮在地,呻吟求饒不停。
“若真是洛神閣來人,爾等早就化作灰飛,還有命在本座耳邊聒噪?”
“大人饒命,我等再也不敢了。”
“腌臜螻蟻,也配教本座做事?廢物就是廢物,既然成為本座的忠犬,就忘掉你們正道宗門的身份,否則,本座的鉆心咒也不是吃素的。”
“是是,大人饒命,我等并非有意冒犯。”
眾長老磕頭如搗蒜,臟腑劇痛難耐,每一寸血肉好似針扎刀剮,連神魂都好似被碾碎,想要昏厥都做不到,只能在魔咒侵蝕的大恐懼下,痛苦呻吟。
鉆心咒,乃菩提院不傳之秘,為道經秘法,作用于靈根之上,中術者,靈根會被打入特殊真元凝成的魔紋,潛移默化催發欲念,主動催動,魔紋更是會侵蝕靈根,生不如死。
靈根為修士性命根本,同時作用于肉身和神魂,尋常手段難以提防。
中招后除施術者幾乎無人能解,他們一時大意,遭此手段,無奈墮入魔道。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滾吧,派幾個人把痕跡清理干凈。”
“是是。”
眾長老顫巍巍叩頭,背后已被冷汗浸濕,喘息不停,跪俯著倒退離開。
他們靈罡逆流,神識紊亂,頭暈目眩的同時又怒又怕,心中卻稍微松了口氣,頗有些后怕。
雖然遭了一頓折磨,但聽宮仟的語氣,靈脈之事她已處理妥當。
“奇恥大辱,這妖女甚是可恨!竟把我等當牛馬使喚,這鉆心咒好生惡毒!”
半晌,眾長老遠離后,跟在末尾的青元宗長老臉色悲憤,咬牙暗恨。
他名為斗元,修為已至燃血后期,是在場修為最高之人,擔任青元宗五長老,乃是海河坊的四號人物,若非一時大意,被宮仟內門弟子的身份唬住,著了道,豈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斗元道友慎言。”
“慎言什么?先是仙河宗,逆水宗,如今又是我青元宗!”
斗元痛惜掩面,直到被控制后,他才知道所謂的內門順位第二,宮家大小姐,竟早被奪舍或替換,其真實身份,竟是菩提院的魔修。
在他受制后,才知此獠竟憑借身份,暗中滲透并控制仙河宗兩成高層,以及逆水宗一成高層,如今再算上青元宗的他,三個宗門盡都有其暗子后手。
其布置的陣法,精妙繁雜,所圖甚大,長此以往,他們九族不保。
“呵你我自身難保,同屬階下囚徒,走一步看一步吧。”
幾位仙河宗長老苦笑,他們本是宮仟親信,最早中咒,靈根腐蝕大半,每日都需人祭煉制魔寶,緩解反噬,手中罪孽足夠稱得上一句邪魔,早就沒辦法回頭。
“宮仟大人.恐怕已命喪此魔之手,內門天驕啊”
另一邊,青元宗靈脈,洛凡塵順利抽身。
撤退出乎意料的順利,值守的兩位筑基修士,似乎沒有要糾纏的意思,目送他和三位閣主離去后許久,也沒感知到三宗的支援修士。
“果然有古怪。”
洛凡塵低喃,和三位閣主在早就準備好的一處地下洞窟停靠,并催動陣法掩蓋氣息。
陣紋嗡鳴,海量云霧滿溢地底空間,直到籠罩幾人身形后,洛凡塵仍不放心,催動魂幡,施展熒惑幻陣,確定徹底掩蓋周遭環境后,方才松了口氣。
“大人,青元宗的兩位筑基,不太對勁。”
袁清三人輕喘不停,臉色凝重,似還有些心有余悸。
“神識,靈罡,斗法手段,不似清源域修士,雖有意克制,卻盡顯狠辣陰損,且完全不顧惜傷勢,好幾次試圖用命重傷我等。”
“此外,那兩人所修功法,靈根屬性側重不同,施展靈罡卻異曲同工之妙。”
袁清抿唇言罷,海元和土河亦認可頷首,補充道:“另外,這兩人神識強于同階,神魂看似完滿,卻有外強中干之意,是活人不假,卻像”
“像靈傀是吧?”
洛凡塵摩挲著下巴,踱步替海元說完,并肯定道。
“沒錯,青元宗的這處靈脈,已被魔修滲透,我滅殺的弟子,同樣沒有魂魄殘留,估計是用的同一種人傀之術,只是沒想到,連筑基修士,也會遭其毒手。”
“魔修.好生精妙的人傀之術,若非我等親自交手,根本看不出端倪。”
袁清眉頭蹙緊,心中頗有些后怕。
筑基修士在附庸宗門,已經算得上高層,且有神識護體,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就行控制,必是修為和手段遠超對方,更別說直接煉成人傀,極有可能是結丹魔修。
“青元宗靈脈離海河坊太近了,十二仙坊乃是清源域腹地,大人,是否要上報給洛神閣?”
袁清三人面露愁容,心中打鼓。
當家里出現一只蟻蟲的時候,其實到處都是它的巢穴,最壞的情況,可能青元宗,甚至于仙坊也被魔修滲透,無論對方所圖如何,對他們而言都是壞事。
真正的魔修,是真正的無惡不作,視萬物為芻狗。
此外,他們誤打誤撞攪亂這魔修的布置,很有可能已經被盯上,對方能煉青元宗筑基成人傀,自然有手段對付他們。
“都怪我等,探查不明,拖累了大人。”
袁清三人長嘆,頗有些愧疚,他們三人負責收集靈脈情報,不成想魔窩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沒察覺,這下大人怕是會對他們的能力,產生質疑了。
“不怪你們,靈脈之中,是菩提院的手段。”
“果然是那些妖僧。”
袁清三人面面相覷,心中早有猜測。
周邊三處大域,也只有菩提院有這能力和手段,滲透到清源域腹地。
他們交換眼神,試探性問道:“大人遠赴清源域,就是為這靈脈背后的魔修而來?”
當初他們在飛云坊見到洛凡塵便覺不可思議,后續大人冒用凌冷的身份,全殲心魔寺妖僧,現在看來,大人盯上的恐怕不止心魔寺這幾條魚蝦。
大人或許最開始,就是在追捕這位菩提院魔修。
煉氣修為遠赴他域捉拿結丹魔修,不愧是玄門正宗,難怪大人會隨身攜帶魂牌。
“呵呵,放心,菩提院的魔修不會對我們報復,至于滲透之事,我會看情況透露給明若雪。”
洛凡塵笑容略有些僵硬。
靈脈內里刻錄的陣紋,明顯帶有些許法則之力,雖遠不如洛千秋,至少也是個筑基圓滿,他哪兒招惹的起?不過他露出天魔令,且用的凌冷身份。
背后魔修,再怎么也會給他一個面子,不會糾纏不放。
“大婚之前,還要繼續勞煩三位。”
洛凡塵抱拳行禮,袁清三人受寵若驚,立刻拘謹鞠躬,恭敬回禮。
四人定好下次見面時間,三人便識趣的主動告辭,洛凡塵委托他們幫忙照應下李妙云,三人拍著胸脯應下后,行禮退去。
目送三人離去,直到再也感受不到氣息后,洛凡塵方才收起魂幡,喚出秋韻,以人面之術再度改變容貌,并收斂氣息前行整夜,直到接近天明,才在一處裂谷縫隙中頓下身形。
“呼可以開始了。”
洛凡塵手掐亥水訣施展御煞之術,喻令百鬼迅速開辟地下空間的同時,把魂幡控制權全部交給秋韻,便服下一枚洛河丹,就地盤坐吐納煉化。
真元滿溢后的副作用襲來,強烈的疲憊感讓他精神萎靡,提不起半點力氣。
好在此地是他親自勘探,曾為三宗交戰后留下的遺址所建,靈力陰戾污濁,少有修士靠近,且天然可以屏蔽氣息。
升華魂幡關系重大,馬虎不得,除秋韻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所在方位。
“秋韻,幫我護法。”
“好!”
秋韻魂體顯現,她沉眠了幾個時辰稍微恢復些精神,俏臉仍慘白如紙,魂體虛弱。
她手掐午火訣和亥水訣,同時施展熒惑幻陣和御煞之術,魂幡鬼紋曼舞,滾滾陰風襲面,很快便籠罩整座裂谷,徹底掩蓋氣息,并迷惑視線。
百鬼齊出,全力挖掘地下洞府,并開始構筑煉制魔寶所需陣紋。
“洛叔,辛苦你了。”
秋韻注視著洛叔疲憊的眉眼,水滴眸中閃過幾分心疼。
每次升華對她而言都是一次小劫,痛苦難耐,尤其是一階到二階生命層次的提升,其痛楚便是她都心中怯懦,但為了洛叔,為了沫雪姐,她必須闖過去。
升華到二階后,她便擁有不弱于筑基的實力,就能貼身庇護洛叔和沫雪姐!
同時,魂力層次的提升對她往后還陽,以及抵抗魂幡侵蝕至關重要。
數個時辰后,百鬼已完成地下府邸鑄造,并鋪設好大部分煉制輔料的陣紋祭臺,而直到后半夜,洛凡塵煉化兩顆洛河丹后,才從虛弱狀態中恢復。
“可以開始了,秋韻,先從你開始吧?”
洛凡塵吐出一口濁氣,也不耽擱時間,取出早已備好的海量魔材,逐一放置于祭臺之上,并以魂幡為筆,御使真元,完成陣眼的核心雕刻。
時間不多,他需要完成秋韻的升華,并經由升華后的秋韻,嘗試喚醒云墨。
“我準備好了,洛叔。”
秋韻瓜子臉緊繃,柳眉蹙成川字,顯然有些害怕。
洛凡塵主動上前,牽住佳人素手,把她帶入懷中,輕聲安撫道:“別擔心,有我在。”
二階之后,秋韻就能正式進入夜游層次,可在入夜時,凝聚出不弱于筑基修士的實體肉身,并暫時擺脫魂幡束縛,可遠行數百里。
升華成功,秋韻就能自行吐納月華維系魂體,逐步減少對魂幡依賴,直到脫離魂幡。
早一日為還陽做準備,成功率和效果就會多出一分,正因如此,他才在有妙云和明若雪庇護下,如此急切為魂幡升華,他想要秋韻平安還陽。
“洛叔我只是”
秋韻俏臉貼在洛叔胸膛,美眸低垂,洛凡塵眼中憐惜,在她白潔的額前輕吻。
“秋韻乖,升華之時,你附在我身上。”
“很疼的洛叔”
秋韻眨巴著美眸,俯身之后,洛叔會為她承受同樣的痛楚,并遭到強烈反噬。
同樣,她承受的痛楚會減弱大概一到兩成。
“開始吧,我會保護秋韻。”
洛凡塵摟著秋韻腰肢,飽嘗溫軟溫存片刻,直到鼻腔浸滿少女的薰衣草甜香后,這才松開少女,按序擺放魔寶,并聚精神開始煉制。
二階魂幡升華儀式,需要三種主材,三十六種輔材。
此外,筑基修士的肉身,心臟,神魂,為根本,缺一不可,不在主輔材之列。
“千咒心,哭面童,大悲蓮”
洛凡塵抿唇,余光掃過,盡三位主材的魔性和材料,暗嘆魔修殘忍。
前者需要九百位女子的心臟為輔,并以五十位煉氣初期女修的心臟,四十位煉氣中期男修,十位淬體后期體修,作為主料。
哭面童,則是天魔靈傀的衍生品,天魔靈傀需十八方可使用,哭面童則是未滿十八的靈傀,直接斬斷手腳,封入玉瓶以邪法淬煉而成。
至于大悲蓮,則是筑基女修的宮房,混合九位淬體后期的女修,淬煉而成。
“魔修.我也快了。”
洛凡塵自嘲輕笑,曾幾何時,別說親自煉制魔寶,就是聽到都能把他嚇得面無血色。
如今,也能心平氣和唏噓感慨了。
他強忍煩躁感,從主材開始淬煉,其材料大多是心魔寺妖僧收集的現成之物,內里還有不少材料附著原主人的殘魂或怨念,難以解脫。
洛凡塵催動魂幡,順手把這些殘魂抽離,放他們解脫,同時以御煞之術,御令百鬼拖出幾只妖僧神魂,當眾肢解封進魔材,替代這些殘魂使用。
效果還不錯,不愧是魔修,論煞氣遠超這些無辜殘魂百倍。
“啊饒命啊.”
“大人.我等同為魔宗,為何要”
凄厲的慘叫聲不絕于耳,數位妖僧被百鬼撕咬肢解,痛不欲生,哀嚎求饒。
洛凡塵不為所動,催動陣法,煉得妖僧神魂沸騰,最后逐一沒入魔寶,緩緩成型。
“成了。”
晨曦初露,洛凡塵淬煉整夜,總算在天明時分,煉成了三件主材。
剩下的三十六種輔料,也不是良善東西,譬如活剝的修士人皮,脊柱頭顱等等,用量頗大,只需流出一件,都足夠讓尋常的附庸宗門弟子嚇尿褲子。
好在,輔料只需簡單煉制,兩日時間,他便成功完成所有輔料煉制。
“呼——”
洛凡塵擦拭額前汗珠,精神力消耗殆盡,無奈閉目吐納養神。
還剩五日,得加快進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