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鋒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神望向遠處熙攘的人群,聲音低沉卻清晰:
“我不是給他做事,是給天下人做事。貪腐之疾,歷朝歷代皆有,但如今我們所在的這個朝代,病得實在太重。小文不是說過嗎,歷史上關于這個時期的記載,除了天災就是民不聊生,對朝廷官場卻諱莫如深,一個字都不愿多記。為什么?因為太黑暗,病入膏肓,貪官污吏盤根錯節,已然無法書寫進史冊。他沈硯一個人,在這樣的泥潭里苦苦掙扎,試圖賑濟災民,試圖廓清寰宇,我其實……是敬佩他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本《浮世錄》,哥也翻過。和哥以前在部隊里看的那本《苦難輝煌》很像,都是直面苦難、記錄真實、尋求希望的書。好書和好人,都應該被記住,而不是被黑暗吞噬。況且,”
他語氣輕松了些,“這任務對我而言,并不算難。你忘了?哥必要時還能‘消失’呢。真遇到麻煩,往空間一躲,安全沒什么問題。這不是還有一千兩銀子么?到時候哥給你買好多好多云槐紙,讓你隨便畫。”
謝秋芝哭笑不得:“你是想累死我啊!!!有那閑錢,還不如給小文多買幾本書呢,他最近總和我搶《浮世錄》原稿看,害我畫到一半還得去找他要!”
當晚,謝鋒回到家,將白天沈硯找他的事以及自己的決定告知了謝廣福和李月蘭。
謝廣福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你走哪條路,記得回家就行,凡事謹慎,安全第一,晚上必須回家睡覺保平安。”
李月蘭則是滿眼擔憂,但終究沒說什么,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這幾個字,他們都明白。
謝鋒又簡單和謝長河交代了一下村里修路挖渠的后續事宜,便趁著夜色出門了。
此后一連七天,他都沒有回家,但是每天都會進空間向謝秋芝報個平安,證明自己很安全。
謝鋒離開村子之后,竹樓的建設,在謝廣福的帶領下,繼續如火如荼地進行。
到了第十二天,這座凝聚了眾人心血和智慧的竹樓,終于宣告初步落成!
當最后一片竹瓦被穩穩地扣在屋面上,當張秋笙將親手雕刻的簡易竹制祥云紋飾安裝在門楣之上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仰頭望著這座矗立在桃源村土地上的嶄新建筑。
它通體由竹子構成,卻絲毫沒有簡陋的感覺。
兩層結構錯落有致,寬敞的露臺視野極佳,弧形的欄桿和窗欞顯得靈動雅致。
竹瓦屋頂坡度舒緩,線條流暢。
竹墻的編織紋理在陽光下呈現出豐富的光影變化,既大氣又充滿了自然的韻味。
一樓的茶室兼具了會客室和書房的功能,古樸大氣,二樓的空間顯然被人精心設計過,兼具了隱私又保證了視覺和通風采光。
整體看上去,不像凡俗的居所,倒更像是傳說中老神仙隱居修煉的仙居,古樸、清雅、別具一格,與身后的竹林光影溪流和諧地融為一體。
“乖乖……這真是竹子蓋出來的房子?”
“俺活了這么大歲數,頭一回見這么漂亮的竹樓!”
“廣福叔這腦子是咋長的?秋笙這手藝是咋練的?神了!”
“以后俺家要是也能起這么一間,這輩子都值了!”
“怎么辦,我突然不想蓋青磚瓦房了,我也想蓋這樣一間竹樓。”
周遭的村民們早就圍過來,發出陣陣驚嘆和羨慕的議論聲。
桃溪村的漢子們更是與有榮焉,胸膛挺得老高。
竹樓的主體工程塵埃落定,剩下的精細收尾工作不是人多就能加快進度的。
比如用桐油混合其他材料制成的防腐防蟲涂料,要仔細地涂抹竹樓的每一個角落,比如對一些細微的縫隙進行最后的填補修飾,比如安裝一些更精巧的內部小構件,這些都是只有張秋笙可以做得好。
李月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錢袋,開始給前來幫工的漢子們結算工錢。
輪到桃溪村的田大力、栓子等七個漢子時,氣氛不免有些傷感。
這十幾天下來,他們不僅在謝廣福這里學到了不少實用的技巧,更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吃飽吃好,工錢日結,從不拖欠。
細細算來,每人竟都攢下了一百五六十枚沉甸甸的銅板,加起來就是一千多枚!這對于剛剛安頓、家底空空的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筆小財富,可以去謝鐵匠那里買上好幾把趁手的農具帶回家了,也足以讓家里寬松好一陣子,甚至能添置些像樣的家當。
田大力捏著手里那串用麻繩穿好的銅錢,心里百感交集,臉上滿是不舍:
“廣福哥,廣福嫂子,這……這就干完了?俺們……俺們真舍不得走。在您這兒干活,痛快!吃得好,工錢實在,還能跟著學本事。”
他回想起這些日子,特別是謝秋芝兄妹進城采買回來后,伙食檔次直線上升,豬肉、豬油渣、甚至偶爾還能見到雞蛋,那是他們逃荒以來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栓子也在一旁用力點頭:“是啊,廣福哥,以后家里要是還有啥力氣活,千萬別忘了俺們!隨叫隨到!”
李月蘭笑著安慰道:“放心,以后田里地里的活計,少不了要麻煩你們。到時候可別嫌活兒累就行。”
“那不能!絕對不嫌累!”幾個漢子異口同聲地保證。
結完賬,田大力幾人也將之前借去的農具仔細擦拭干凈,完好無損地還了回來。
雖然萬分不舍,但他們也知道謝家的竹樓大工程已畢,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回桃溪村去了。
輪到謝三河時,這小子卻梗著脖子,死活不肯要工錢:“廣福叔!我說了不要工錢就是不要!我是來學本事的,不是來掙錢的!您讓我跟著干了這么多天,看了學了這么多,這比啥工錢都強!”
謝廣福看著他倔強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故意板起臉道:“胡鬧!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出了力,流了汗,就該拿工錢!拿著!”
他不由分說,還是按照桃溪村漢子的標準,將一份工錢塞進謝三河手里。
謝三河捏著銅錢,眼眶有點發紅,臨走前還大聲道:“廣福叔!下次家里再有活,甭管是蓋房子還是打家具,只管喊我!您就把我當親兒子使喚,我絕無二話!”
謝廣福聞言,笑罵著抬腳虛踢了一下他的屁股:“滾蛋!老子有兩個兒子了,不缺兒子!趕緊回去幫你爹娘干點正經活去!”
話雖這么說,但眼里的欣賞卻是藏不住的。
謝三河嘿嘿笑著,這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