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純粹是從設計和趣味性上推薦,覺得這東西別致又實用,很適合沈硯這種文人。
然而,在大寧朝,“同心”二字,本就蘊含著極其微妙而浪漫的寓意,更不用說這雙筆一體、環環相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設計。
沈硯的目光凝在那兩支緊緊扣在一起的筆上,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同心筆……文武兼修、陰陽調和或許是其表,但那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形態,“同心”之名,在他聽來,無異于最隱晦又最直擊人心的暗示。
他抬眸,看向眼前笑靨如花、眼神清澈毫無雜念的少女。
她顯然完全不懂這其中“同心”的深意,只是覺得新奇好玩,但這種懵懂無知,反而讓這份意外的“禮物”變得更加珍貴隱秘而動人。
壓下心頭的悸動,從她手中接過那盒已經扣在一起的“同心筆”,指尖摩挲著那溫潤與微涼交織的筆桿,沈硯聲音低沉而清晰:
“同心筆……果然精巧別致,寓意深長,秋芝姑娘推薦得極好,沈某……非常喜歡。”
他將木盒輕輕合上:“便選這個了,多謝姑娘。”
謝秋芝見他喜歡,也很高興:“沈大人喜歡就好!我幫您包起來?”
“不必麻煩,”沈硯溫聲道,“這樣便很好。”他似乎想就這樣拿著,仿佛這不是一件商品,而是一份值得珍視的禮物。
雖然,這份禮物需要他親自掏腰包。
謝秋芝只覺得他態度格外鄭重,雖然有點奇怪,不過是一支筆而已,但顧客滿意就是最大的肯定,她便也沒多想,笑著去招呼那邊明顯有選擇困難癥的沈老太君了。
沈老太君一生見慣風云,閱人無數,自有一套評判人的標準。
初見謝秋芝時,她雖因百花宴門前那件事的關系存了幾分客氣,但內心深處對這小戶出身的女子未必沒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
然而,短短一個時辰的接觸,這點審視便化為了由衷的欣賞和滿意。
她見過太多人在自己面前的表現,京城貴女們無一不是卑躬屈膝、刻意逢迎的諂媚,更多的是手足無措、緊張萬分的惶恐,當然也有故作鎮定、實則眼神閃躲的局促。
但這小姑娘,卻很不一樣。
從容不迫,落落大方,她介紹貨物時語調清晰平穩,不疾不徐,面對自己這等身份的貴客,竟無半分怯場之意,即便做著“商賈”之事,也自帶一股坦蕩之氣,并無尋常商販的油滑感。
反而讓人感覺,她是在認真展示一件好的作品,并真誠地希望得到認可。
此女,甚好,這是她從未給過其他貴女們的好評。
仆婦們手里提的東西越來越多,時不時就要去后院馬車歸置放好。
沈家女眷也選好了各自心儀的“奇珍”,正打算離去,謝廣福和謝鋒都來送客,謝廣福知道他們的馬車就在后院的停車場,打算領著他們直接穿過后院去往停車場,因為沈老太君看起來似乎有些疲累,繞一圈后巷去停車場還要吹冷風。
已近午時,一行人身后跟著仆從來到后院,忽然一側的廂房傳來一陣誘人的飯菜香氣,濃郁鮮香,勾得人食欲大動。
只見店鋪里的伙計們三兩作伴開始有序地輪流走向后院一側的屋子。
沈老太自然也嗅到這香氣,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胃腹竟難得地沒有泛起往常那種厭食的滯澀感,反而生出一絲微弱的、幾乎被她遺忘的……饑餓感?
她驚訝地抬起頭,循著香味望去,問道:“那處是?何人在做飯?”
謝秋芝笑著解釋道:“回老夫人話,那是我們鋪子的員工食堂,到了飯點,伙計們輪班去用午飯,我娘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好好干活。”
“員工食堂?你娘……親自下廚給伙計們做飯?”
沈老太君更加訝異了,高門大戶里,主母偶爾下廚是情趣,但東家為下人掌勺,簡直是聞所未聞。
謝秋芝點點頭,語氣自然:“是呀,現在還沒請到合適的廚娘,我娘就自己來了。她說伙計們辛苦,吃食上不能虧待,都得是熱乎、干凈、有營養的。”
她指了指廂房的位置,“這會兒我娘估計正給大家打飯呢。”
那濃郁的飯菜香直撲鼻端,仿佛聞到了紅燒肉的味道。
沈老太君常年食欲不振,只能靠著參湯藥膳勉強維持身體,此刻聞著這充滿“鍋氣”的香氣,想起她年輕時最愛、如今卻因腸胃虛弱不敢多碰的紅燒肉,喉頭竟不自覺地微微滾動了一下,眼中流露出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對食物產生過如此本能般的沖動了
正說著,李月蘭端著一個大大的木質托盤從廂房出來,上面擺著一份剛剛打好的飯菜,準備給整理倉庫的謝秋實送去。
只見托盤上,一份色澤紅亮、肉質酥爛的紅燒肉,一份清炒得碧綠油亮的冬筍菜心,一份金黃軟嫩的蒸蛋,旁邊是一碗奶白濃郁、冒著熱氣的魚頭豆腐湯,還有一小碟切得整齊的蘋果和梨子拼盤。色、香、形、意,無一不顯露出掌勺人的極致用心。
不是李月蘭過于大方,給員工吃這么豪華的工作餐,更多的也是因為今天是開業日,員工們的第一頓午飯,自然要格外豐富一些。
李月蘭何等眼尖,剛踏出廂房改造成的食堂,一眼就注意到了這位尊貴的老夫人那異常專注的目光和細微的吞咽動作。
她下意識的招呼他們吃飯,就像是魂穿前在小區樓下遇到熟人沒話講的時候,寒暄打招呼那樣。
“老夫人,沈大人,眼看也到飯點了,諸位若是不嫌棄,不如就在我們這兒用頓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