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謝秋芝在張秋笙面前那般放松、自然、由衷歡喜的模樣,那是與他相處時從未有過的神態。
還有張秋笙那專注望著謝秋芝的、帶著傾慕的眼神……
一股陌生又酸澀的郁氣猛地沖上他的心頭,如同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悶得他幾乎有些呼吸不暢。
負在身后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面上卻依舊維持著慣常的冷峻與平靜,只是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的波瀾代表著什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他想上前,想隔開那片和諧,想將那笑得過于燦爛的女子拉回自己身邊。
但他以什么立場?
用什么身份?
他只能站在原地,如同一個局外人,沉默地注視著這幅讓他心口發堵的畫面,感受著那份名為“嫉妒”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燒,壓抑而隱忍。
謝秋芝和張圖圖湊在一起,拿著那些染色的竹編小玩意兒,低聲討論著哪個配色更好看,哪個造型更別致,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聊著女兒家的話題。
另一邊,張秋笙則恭敬地請沈硯坐下,詳細詢問淮月樓家具的具體要求,比如竹材的粗細偏好、打磨的光滑程度、是否需要上清漆防蛀等等。
氣氛暫時恢復了該有的和諧與平靜。
如今,李月蘭的小黃車定制的竹編制品,因為每次量都比較大,已經不需要他們親自上門收取了。
張秋笙和張林木帶的四個徒弟,會定期將做好的貨品用板車穩妥地拉到謝家,很是方便。
傍晚時分,夕陽將天邊染成溫暖的橘紅色,謝秋芝和沈硯才從張家那邊告辭回來。
剛進院門,就看到已經結束了菜園子直播的李月蘭正拎著一大籃子水靈靈的鮮嫩蔬菜回來。
“娘!”謝秋芝開心地迎上去,晃了晃手里那只靛藍色的竹編蜻蜓和一個小巧的彩色花籃,
“你看!秋笙哥新研究出來的,用染色的竹篾編的,好看吧?”
李月蘭接過仔細看了看,也是滿眼驚喜:“哎呦,真精巧!這顏色配得也雅致,秋笙這孩子,手是越來越巧了!”
她夸贊了幾句,隨即目光落到一旁靜立的沈硯身上,想到自己馬上要準備晚飯,當家的又出門去看縣城牛車帶回來的奇珍坊出品的嫁接果樹枝條了,鋒哥兒和那五個表弟也還沒見人影,家里眼下就剩她和女兒在家,總得有人招呼沈硯這個貴客。
李月蘭只好開口:“芝芝啊,娘得去準備晚飯了,一時半會兒顧不上招呼客人了,你和沈大人先去下盤棋?打發打發時間?!?
謝秋芝聞言,眼睛瞬間瞪圓了,臉上寫滿了問號。
下棋?
跟她?
她下棋很菜的好嗎!
真的是非常菜,僅僅停留在知道“馬走日象走田”的入門水平,跟沈硯這種一看就心思縝密、運籌帷幄的人下棋,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可是……沈硯是客人。
爹和哥哥都不在,娘又要忙著做晚飯,家里確實只有她一個“閑人”。
似乎……也只有下棋能勉強算是個消遣了。
她硬著頭皮,看向沈硯,語氣帶著點視死如歸的壯烈:“沈大人……你......要不要下棋?”
沈硯看著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從善如流地點頭:“當然!愿意奉陪!”
“......”
謝秋芝無語,這語氣,好像是沈硯百忙之中抽空陪她下棋似的。
兩人移步到庭院的半月池邊上,防水平臺的石桌上棋盤擺開。
開局沒多久,謝秋芝就原形畢露。
她下棋完全沒什么章法,全憑感覺落子,時而異想天開地想把“車”當“炮”使,差點直接越過棋子去“吃”沈硯的“帥”,被沈硯無奈地用手指輕輕點回原位。
時而又忘了“蹩馬腿”的規則,興沖沖地就要跳過去,被沈硯溫聲提醒:“秋芝姑娘,馬腿被絆著了?!?
“啊?哦哦哦!”謝秋芝恍然大悟,訕訕地收回手,撓了撓頭,那迷糊又懊惱的樣子,像只試圖偷魚卻抓空了的小貓。
沈硯原本因為謝秋芝和別人更親近,總疏遠自己而郁結的心情,在她這一連串令人啼笑皆非的操作下,竟不知不覺散了大半。
他并不急于取勝,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抓耳撓腮、苦苦思索的樣子,偶爾還會故意露出一個微小的破綻,引她“得意”地吃上一子,然后看著她因為這點小小的“勝利”而歡呼雀躍。
“我……我好像走錯了,能悔一步嗎?就一步!”謝秋芝眼看自己的“大將”要落入陷阱,雙手合十,眼巴巴地望著沈硯,軟聲請求。
沈硯看著她那可憐兮兮又帶著點耍賴的嬌態,心頭微軟,面上卻故作沉吟,在她緊張的目光中,才慢悠悠地頷首:“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沈大人你最好了!”謝秋芝立刻眉開眼笑,飛快地把棋子挪回原位,那變臉的速度讓沈硯忍不住低笑出聲。
謝秋芝顯然并不覺得自己賣萌撒嬌“悔棋”的舉動有什么不妥,她魂穿之前和謝廣福在家里初學下棋的時候,也是這么撒嬌“悔棋”的,百試百靈。
一局棋被謝秋芝下得是七零八落,毫無觀賞性可言,卻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樂趣。
謝秋芝的軟萌、迷糊、偶爾的小聰明和耍賴,都讓沈硯覺得新鮮又有趣。
和作畫時的她判若兩人,和騎馬時的她也仿佛是兩個人。
他發現自己非常享受這種逗弄她、看她各種生動表情的過程。
夕陽余暉漸收,庭院內燈火初上,映照著棋盤和相對而坐的兩人,氣氛竟是難得的溫馨與……曖昧。
最終,當然是以謝秋芝被“將死”告終,但她卻因為中途“贏”過幾個子而顯得心滿意足,完全沒有慘敗的沮喪。
“沈大人棋藝高超,我輸得心服口服!”她笑嘻嘻地收拾棋子,語氣輕快。
沈硯看著她明媚的笑臉,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道:“無妨,來日方長,可以慢慢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