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宸幾人走后,話題又轉到了村里的正事上,沈硯已經和謝廣福從淮月樓的施工進度,聊到了清川河邊那個令人驚嘆的龐然大物——三用大水車的建造進展。
謝廣福越說越起勁,掰著手指頭給沈硯算:"我規劃好了,這水車至少要供三條線——磚瓦廠、石灰廠,還有將來要建的大磨坊。"
"沈大人你是不知道,以前咱們燒一窯磚有多費勁。從和泥、悶土到熄火,少說也得用幾百擔水。全靠漢子們一擔一擔往窯上挑,肩膀都磨出血泡來。"
"等大水車建好,利用水車就能輕松的把河水提到窯頂的木槽里,再分到各個窯口。到時候想用水,打開木閘就行,再也不用挑水了,您說這得省多少人力?"
他越說越興奮:"以后和泥池隨時能放水和泥,青磚洇窯的時候更是不用一瓢一瓢人工淋水,咱們可以利用綿綿不斷的小水流均勻灑水,這樣燒出來的磚顏色正還不開裂,平時啊,就連工人們洗手、做飯用水都能就地解決,不用大老遠去清川河邊提水挑水啦。"
"等以后建石灰廠我也打算這么干,生石灰得不停地澆水,用水車把水送到高處,打開木閘就能''下雨'',做事的人再也不用一桶一桶地提水潑了。"
沈硯聽得入了神,忍不住贊嘆:"以往我只知道水車能灌溉農田,沒想到在工坊里還有這么多用處,謝先生真是大才!"
"這還不算完呢!"謝廣福哈哈大笑,"水車還能帶動石磨石臼,咱們只需要在同一根軸上再加一對齒輪,磨面、舂米、碾炭渣都能干,一個時辰的產量頂得上六八個壯勞力!"
他湊近些,壓低聲音說:"還能在窯口裝個木扇風輪,水車一轉就能自動鼓風。這樣窯溫能比人工拉風箱高出不少,燒出來的磚瓦更結實,木炭也能一次燒透。"
"這么一算,等于把挑水工、舂米工、拉風箱工這三樣活兒都省了。"
謝廣福眼睛發亮,"只要它清川河水不停,窯火就能日夜不停地燒!"
說完,他美滋滋地喝了口茶:"等以后建了大磨坊,用水車榨油、碾米、磨豆子都不在話下,可比那些笨驢拉磨來得方便。"
沈硯聽得心服口服,謝廣福說的每件事,都像是已經親眼見過似的,讓人不得不信。
沈硯追問:“如今大水車建造進度如何,可有沈某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按照目前的進度,趕在六月夏汛前完成主體結構應當不成問題。"謝廣福估算著。
"張林木和張秋笙父子帶著人日夜趕工,關鍵部件也由謝鐵匠那邊加緊打造。等水車建成,暫時不需要沈大人您幫忙。"
沈硯點頭:"此物若成,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謝兄統籌之功,當居首功。"
他對此事極為關注,這水車若能成功,其經驗甚至可推廣至整個京畿地區,于國于民皆有大益。
他又喝了一口謝文重新為他斟滿的頂級滇紅“金芽”,那溫潤的茶香沁人心脾。
放下茶杯,他狀似隨意地望向庭院門口,問道:"秋芝姑娘去鎮北侯府報信,按理說也該回來了吧?"
謝秋芝去鎮北侯府報了信,之后是由鎮北侯府派了快馬進宮急報給沈硯和皇后的,沈硯當時直接從宮中和蘇嬤嬤出發至桃源村,并沒有和謝秋芝碰面。
謝廣福也看了看天色,眉頭微蹙,露出一絲疑惑和擔憂:"是啊,騎快馬來回京城,這個時辰是該回來了。許是被沈小姐留下多說了會兒話?還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擱了?"
話剛說完,就聽庭院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幾人循聲望去,只見謝秋芝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微微提著裙擺,姿勢極其別扭地挪進門來。
她秀眉緊蹙,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嘴里還不時發出"嘶嘶"的抽氣聲,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腿上受了重傷一般。
"芝芝!"謝廣福見狀,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沈硯的動作幾乎與他同步,長腿一邁便到了謝秋芝身邊。
"這是怎么了?"謝廣福心疼地扶住女兒一邊胳膊。
謝秋芝抬起頭,看到謝廣福和沈硯都過來了,臉上閃過一絲窘迫:"沒、沒事……就是騎馬時間長了點,腿……腿有點不舒服。"
她實在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是沈硯面前,說出大腿內側磨破皮這種話。
原來她早上去鎮北侯府報信的時候,心下焦急,騎術本就算不上精湛,卻將"閃電"催得極快。
速度快、時間長、動作猛,三樣疊加,大腿內側細嫩的皮膚與馬鞍、鞍褥子的摩擦頻率和力度成倍增加,結果就是……大腿內側活活磨破了一層皮。
此刻每走一步,布料擦過傷處,都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導致了現在這怪異又狼狽的走路姿勢。
這時候謝文也走了過來。
謝秋芝連忙對他說道:"小文,你先幫我把門口的''閃電''牽到竹林拴好,喂點草料和水,它今天也累壞了。"
謝文應了一聲,快步出去了。
謝秋芝想自己走回房間,但稍一挪動,大腿內側就疼得她倒吸涼氣,身子一歪。
謝廣福和沈硯一左一右,穩穩地架住了她的胳膊,幾乎是半提著她往她的東廂房走去。
"你看看你!"謝廣福又是心疼又是被她氣笑:"村里又不是沒別人了,怎么就非要你自己騎那么快的馬去?"
謝秋芝疼得齜牙咧嘴,還得解釋:"爹,當時情況緊急嘛。李大宸他們一早就去竹林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回來。我去最快,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李三煜被賴上吧?"
她感覺到另一邊沈硯的手臂堅實有力,托著她大部分重量,讓她行走的壓力小了很多,心中微暖,但更多的是自己現在被兩人架著走時狼狽模樣的尷尬。
沈硯沉默地扶著她,聽著父女二人的對話,目光落在她強忍痛楚的臉上,眉頭蹙起。
他很想直接將逞強的謝秋芝打橫抱起,送她回房,但終究克制住了這股沖動。只是扶著她手臂的手,不自覺地更穩了些,盡可能分擔她的重量。
三人就這樣以一種略顯奇怪的姿勢,“架”著謝秋芝走進了她位于東廂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