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邱侯府,那就說一說這喧鬧異常的姜侯府,同為大秦侯門,其規格禮遇卻無二樣。在姜武的帶領下阿離見到了老姜侯,也正是其血親外公。
姜侯見阿離,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其生母姜柔再生,一時間感淚涕零。然而不等至親相認,阿離卻口出驚世之語。
那墨衣少女站在姜家大堂上,當著眾多姑舅的面,也當著姜家老爺子的面如是說道:“我此次回來就是要退婚的!”
此言一出,姜家眾女眷先是雞鴨同講。接著阿離的幾個舅舅也是你一言我一語,但終究還是看向了姜家老爺子。
姜侯頭發斑白,一身墨青蟒服,正是大秦侯爺的官服,老人身形岣嶁,但一雙眼睛卻銳利如劍,這些年隨著他年歲越長,姜家四子爭權奪利的事情越發的多了起來。
眾人初聞火王和姜柔之女返回廬山,一個個均來到了大堂中,他們倒要好生看看此女的模樣,許多人都知道,當年姜柔在時,老爺子獨寵,而今姜柔走了,但是她的女兒回來了。
這些年,老爺子的性情是越發難以捉摸了,但如果是姜柔之女那么想必一定能使老爺子喜笑顏開。
當然,老爺子初見阿離時,那是高興得不得了直呼:“孫女!”連那外字也省略掉。這讓其余各房看向姜武一脈眼睛中都冒著火光。
要知道,這次可是姜武帶回老爺子最疼愛的外孫女的。連帶著姜武臉山也沾了許多光,姜武的父親,也是姜家二爺,更是對姜武贊嘆有佳。
然而在姜武還未來得及享受父親的贊揚時,阿離卻說出了語出驚人的話語。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大房的婦人陰陽怪氣兒地問阿離:“不知芮侄女此番來京是有何事兒?”
阿離卻是從未想藏著掖著,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大房的婦人接著淡淡地吐露出兩個字:“退婚!”
“退婚?”
“退什么婚?”
大殿之上,許多人一時間并未想起有什么婚約。
當然素來和姜柔要好的姜家二房卻瞬時炸開了鍋,老姜侯也是眉頭緊皺,白眉橫作一條。
姜武撫額暗呼:“我的天,居然是真的!她沒騙我啊!”
姜武看向這個表妹,心中也為她的勇氣默默地伸出了大拇指。
大堂中的喧囂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隨著一些知情人士的口口相傳,許多人都知道阿離口中的“退婚”是何意。
三年前,火國曾大張旗鼓地來使,火國太皇太后送來了一封國書,國書中如是寫道:“茲有火國公主一名欲與秦國聯姻!”
秦國太后問使臣,“公主所謂何人?”
使臣回:“乃火王與姜柔之女!”
此言一出,連坐在帝位上的秦皇都不禁動容了,朝野更是巨震,彼時的老姜侯迎來了包括秦國太后與秦皇在內所有人審視的目光。
要知道,姜柔的身份卻并不簡單,當年姜柔與當今秦皇已有婚約,乃是尊崇后位,而促成這一切的正是姜侯。
但是就在秦國上下舉行盛大的迎后典禮時,姜柔卻一夜之間不見蹤影。姜府上下,一時間是雞飛狗跳,不僅如此整個廬山上也爆發了一場大亂斗般的激烈戰斗。許多高門貴族都不知道自己在和誰打。
而就在那天后,姜府對外宣稱姜柔修行出了岔子,白日自焚而亡。當然這種說辭,自然沒人相信,秦皇親自去姜府查探,卻是在姜柔的臥室內發現一攤灰燼,其中還殘留著姜柔的氣息。
秦皇悲痛欲絕,帝山雙姝,就這樣一去就是倆兒。前文提到楊海棠之母,邱蕓正是另一位帝國之花,然而邱蕓卻嫁給了一個窮酸書生。
秦皇坐擁偌大個天下,然而卻得不到兩個女人,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此事過后,迎后之事,自然無人再提。
但是,在若干年后,火國卻派來使臣向秦國締結婚約,而這締結婚約的對象居然是姜柔和火王的女兒。
此事一出,秦皇當時的表情可想而知。自己既定的皇后,詐死跑去和別國的王生了個女兒,賊氣人的是,對方還用這個女兒和他秦國聯姻,別說是個皇帝了,但凡是個男人心中大概都不好過。
秦皇當庭暴怒,他覺得這是火國派來惡心他的,于是當庭質問使臣:“寡人且問你,那姜柔可是姜尚姜侯之女!”
使臣回:“自然是的。”
不僅如此,使臣還祭出一畫像,畫像中正是一妙齡少女。那畫像由高人所做,少女栩栩如生,躍然于紙上。
而姜柔當年在臨安那是名氣甚大,朝野中不認識她的卻也沒幾個,而那畫像中的少女與姜柔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酷
最重要的是,使臣還從玉瓶中拿出一滴血,那血自然是阿離的血,眾人看向姜侯,姜侯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去驗證真假。
這一驗,卻是五雷轟頂:“真是老夫的血親?”
那使者說道:“正是姜侯的親外孫女!”
有畫像,有血滴,外加上火國也沒必要跑這么遠就為了調戲一番秦國諸卿吧,天下大抵上沒人敢開這種玩笑。
當然,這其實就是火國太后開的一個玩笑。秦國太后這句話卻是印證了這個事實:“素青哪個老妖婆,當年沒有爭得過哀家,這才跑去火國當了什么皇后。哦,對如今已是太后了,她的兒子到有幾分本事!哀家也不管她如何想,既然要送個可人兒的孫媳婦回來,我大秦自然得收下。
還有,你回去告訴那老妖婆,我秦國終有一天會踏平無量山,讓她好生將養著,別到時候我沒到,她卻先一步死翹翹了!”
所謂剪不斷,理還亂,若是算上火國和秦國兩家奶奶輩分兒的事情,怕是江湖話本也大抵不敢這樣寫。
最后的最后,那火國使臣也沒能帶回話兒。終究是被暴怒的秦皇當場拳斃于大殿之上。姜侯戰戰兢兢地看著軍士收走了使臣的尸體。
當然正使隕落,副使頂上,這些火國來使像是知道自己命運似的,也不再謙卑。
火國副使問,這婚約要不要?
秦皇自然不要,但是不等秦皇開口,秦國太后卻應了下來,并讓秦國二皇子與其聯姻。
下朝之后,此事卻在秦國貴人圈子里鬧騰的沸沸揚揚,當然天下只知道秦國與火國有了聯姻,以為是強強聯合共度滄瀾大劫。但是知情的人都知道,這是兩個老女人之間的戰爭,她們的戰爭無情地波及到了后輩子孫。
對于秦國二皇子來說,天降未婚妻固然不喜,但是當他知道居然是大名鼎鼎帝國雙姝之一的女兒時,卻來了興致,他老爹都得不到的女人,她卻即將換種方式得到。
當然這也應了那句老話:“對包辦婚姻的厭惡,大抵是對方長得太丑!”
于是乎臨安城就明里暗里開始流傳著這一個頗為人樂道的聯姻。但是唯有一個地方卻無人敢提及此事,不是秦皇那里,也不是太后那里,而是姜家。
姜侯府中,但凡提起此事的人,下人杖斃,姜姓之人關押在黑牢,但凡觸及之人一一如是處置,無人幸免。
所以一開始姜家的許多人并未反應過來。但事到如今,正主兒來了,而且還在大殿上膽大包天地對著姜侯說她是來退婚的。
眾人皆知,姜侯對姜柔的疼愛,也知道愛屋及烏這個道理,但是對子女的放縱終究是有個度。老姜侯真的會答應阿離這近乎于無理取鬧的要求嗎?
聯姻之事本就是個鬧劇,而退婚又是個更大的鬧劇,第一個鬧劇讓姜侯心氣兒已失,險些沒能度過上一次三災五劫,而這一個鬧劇又會如何收場。在場的姜家人,一個個卻都不知道,只待喧囂之后,看向姜家的核心老姜侯。
面對墨衣少女的咄咄逼人,老姜侯沉默許久,但沉默終究是無用的。老姜侯,看著眼前這個與姜柔簡直一模一樣的外孫女,他緩緩地開口問道:“若我不答應,你待如何?”
少女斬釘截鐵地道:“若不答應,我就舍了這一身血肉那又何妨?
人人都說命運是注定的,我自出身起,就在暗無天日地火云洞中,饑則飲血食,困則抱地而眠,當我爬出來時。他們說我是火王的女兒,該如此。
我是火王的女兒不假,但是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活著不該是為了誰,若是該,也是為我所愛之人!”
“火云洞”三個字傳入老姜侯的耳中,閱歷豐富的他自然知道那是個什么地方,那是火國王族訓練的地方。阿離一個女兒家,本不該去那種地方的,只是為何她會去?只因為她母親是他姜尚的女兒?是因為那素青老妖婆憎惡秦國之人?
姜侯知道,大抵都是。兩個老妖婆之間的爭風吃醋,卻是苦了這些后人!
姜侯顫抖著手,他示意阿離過去。
阿離決絕的走上前去,她走到如今這一步,只為活出自己的光芒,若是死了,那便了死了吧!反正“丑牛”那沒良心的也有了新歡,他大抵是不會傷心的。
少女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姜侯的身前。姜侯揚起了手,姜家所有人見此都以為姜侯要向對待他姜家子弟一般,也給阿離一巴掌。甚至姜武都不忍地用手遮住了眼睛,在他的想象中,這個絕美的表妹大概會被扇得慘烈。
但是姜侯的手高高揚起,但最終卻摸了摸阿離的頭。
姜侯說道:“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外公給你撐腰,你就是把天捅破了我也給你頂著!”
此言一出,大廳中瞬時嘩然,這還是那個永遠以家族利益為上的姜侯嗎?
阿離感受著頭頂枯瘦手掌的溫度,她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中醞釀,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個少女哭了,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昏天黑地,只是這一次有一只枯瘦的手掌手忙腳亂的幫她擦拭著眼淚。
就這樣,從這一天開始,阿離成了姜家的無上小公主,她在火國未享受的待遇,在姜家卻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