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板,吃的怎么樣?”
“嗯,這家飯菜口味不錯,我們合作的事,就這么定了?”
“好好,下次還來這兒請您!”
距離唐門幾十里外的小鎮,穿著長袍馬褂的劉苑一邊用手帕擦著嘴角的油漬,一邊從酒樓中走出。
摸了摸挺起的肚子,他用賊兮兮的眼神四處觀察了一下,這才叫來一架馬車,讓車夫拉他回家。
獨自坐在車廂內,他不復酒樓中笑瞇瞇與人談生意的模樣,表情陰郁且凝重。
雖然早知道隨著帝國的行動,他這樣的人早晚會被啟用,但真到了這一天,他還是有些難以適應。
他本名島田秀二,是日本陸軍培養出來的一名異人,十五年前,被派遣到中國執行潛伏任務。
利用著資金方面的援助,他在附近經商,積累下不菲的財富,也成了家,有了一個兒子。
平靜的生活腐蝕著他的身體,也腐蝕著他的意志,若非還有家人在日本,自身也沒忘記加入軍隊時宣下的誓,他真想回絕命令。
‘快20天了,唐門還沒有給我任何回復,只說是要探查一下完成委托的難度,再決定是否要加價,這實在是太像刻意拖延我的說辭了。
但以唐門的口碑,不像是會對雇主使用手段的樣子……只是不知道那位諸葛家的少族長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竟然要我不惜一切代價雇請唐門對他進行刺殺?足足五箱金條,足夠去殺一個將軍了,唐門給出的回應竟然還模棱兩可。’
隱隱感覺到自身正處于危險之中,島田秀二非常不安。
‘要不要先將以珊和兒子轉移出去?不,那樣反而會露出破綻……’
付了錢,打發走馬車車夫,島田秀二撣了撣衣褂,換上一副笑容滿滿的樣子走進了家宅院門。
“以珊!娃子!我回來了!”
“……以珊?出門了嗎?”
走到院子中間,以往會瘋跑出來迎接他的男孩卻并未出現,讓島田秀二稍微察覺出一絲不對。
正當他色變停步,轉身想再出門時,卻發現自家院門處,已經有一男一女攔住了他的去路。
‘糟了!是在唐門見過的人!’
島田秀二色變倒退,道:“你們是誰?闖入我家做什么?!”
這時他又在身后聽見腳步聲,于是迅速轉頭,便見唐門門主唐炳文親至,和一個身形高大、模樣陌生的青年一起阻擋住了他的退路。
“您……唐門長?”他裝作恍惚了下的樣子,松了口氣道:“原來是您啊,我說這二位怎么這么眼熟。是終于決定要接我的委托了嗎?在我不在家的時候登門,不太好吧!”
唐炳文面無表情:“劉先生,你不是說諸葛少族長殺了你那加入三魔門修行的遠侄嗎?如今諸葛少族長當面,你卻竟認不出來?”
島田秀二一怔,瞳孔收縮,目光死死地盯向唐炳文身邊的關意。
這個人……就是目標?!
糟了!我恐怕暴露了!
唐門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他心中已無多少僥幸,卻強撐著做出憤怒姿態道:“唐門長,這是什么意思?!你唐門不單不收錢辦事,現在竟然把我要你們刺殺的目標帶到我面前來報復我?!”
“劉苑,原名島田秀二?!?
關意道:“37歲,于15年前遠渡至中國,深入四川深度潛伏。你負責搜集的正是中國異人門派唐門及其周邊的情報,15年來,只通過書房書架后暗格中的電臺向上級匯報過三次,于是至今不曾暴露。”
島田秀二露出驚駭的神色。
“你、你在說什么……”
“你的上級名為佐佐和夫,是一名實力不俗的武士,也是日本一支異人特種部隊的隊長,當年培訓過你的教官。給他發一封電報吧,內容按照我說的來,我給你個痛快?!?
關意語氣冷淡:“不然唐門的諸位,可是最擅長折磨人了?!?
唐炳文呵呵一笑:“這是外界對于唐門的誤會,諸葛少族長。我們唐門只是擅長殺人,順便的,也會學一些殺不死人的沒用技巧?!?
“有、有內鬼?!可惡!是誰?到底是誰?!”島田秀二的情緒則在關意說出精確信息后,逐漸崩潰。
他難以置信地嘶吼一句,猛地轉身,向著院門方向奔逃。
——他可沒有犧牲精神,冒死去襲擊站在唐門門長身邊的關意,他更想要自己逃得一命。
但沒有任何意外,一個疏于鍛煉的日本異人,面對唐門兩名中生代高手高英才和唐婉茹,一個照面就被放倒,也中了淺淺的炁毒。
“啊——!”
毒素迅速生效。
他在地上翻滾著,只覺五臟六腑都被人攪在了一塊兒,慘叫著。
“好疼……八嘎!七個熊!”
“殺了我!殺了我!”
“我原本不就說要殺你了嗎?”
關意上前蹲下,手指運炁,封住他兩個穴位,為他止疼:“照我說的做,我給你一個痛快。”
“呼……呼……呼……”
島田秀二蜷縮在地上,用力喘息著,盯著關意半晌,絕望地閉上眼睛道:“以珊和娃子呢?”
“當然沒事,只是引走了。他們是中國人,以前不知情時是,你死后更會一直是?!标P意道。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不多時,經過一個個電臺的中轉傳遞,遠在東北的島田秀二上級佐佐和夫接到了電報。
‘老師,我已暴露。武侯派諸葛意通過術士占卜方式,提前得知了唐門將會接取暗殺他的委托,于昨日親至唐門,脅迫唐門配合行動。
若是他死在唐門,唐門接取帝國委托暗殺他的事,將會公諸至整個異人界,讓唐門為異人界不容。
若非唐門不爽被他脅迫,學生連發出這封電報的時間都沒有。學生已無逃生可能,望老師知悉,迅速派人來為我報仇!’
“秀二,玉碎了嗎?”佐佐和夫聽完部下的轉譯,閉眼輕喃。
和島田秀二不同,他深知這幾年來‘諸葛意’對他們軍隊侵占東北掠奪物資造成了多大的麻煩。
想要挖的礦全被提前炸毀,重開需要花費特別多的時間。
想要奪的物資要么被提前轉移掉,要么是直接被燒毀。
那些民間游擊隊也像能從天上注視著他們一樣,每每在他們有行動前一窩蜂地散去,在他們放松警惕時,又突然地冒了出來,至于異人,帶來的麻煩就更大了。
要不是用了足足半年時間、反復確認,他都不敢相信一個異人、一個異人家族,竟能給他們帶來這么大的麻煩!必須除掉諸葛意!
不過……
雖然心痛于學生的犧牲,但他設身處地地想,那個給他們帶來這么大麻煩的‘術士’,絕不可能露出這么大的破綻,這封電報有問題!
他層層上報研究,最終有對中國文化非常了解的前輩得出結論:
“中國人非常有‘家族觀’,非常注重血脈的傳承。諸葛意既然是諸葛一族未來的族長,一定不希望我們不惜一切代價襲擊諸葛家,所以他主動走了出來,作為靶子,至于唐門,則是被他強行拉上了戰車,不得不去幫他對付我們。
不要小瞧他,這個年輕的中國異人和他那位大名鼎鼎的先祖孔明一樣,是個了不起的術士,會非常難殺??梢宰屗x擇戰場,但我們必須派出真正的精銳,一擊必中!”
他的推斷大體都對,唯獨一點錯了,唐門并非是關意強行拉上戰車的,這封電報發出的內容,是關意和唐門長一起編纂的!
在電報發出后,關意便對唐炳文施了一禮,道:“感謝唐門長為諸葛家扛下此事,小子無以為報。”
唐炳文不在意地一笑:“諸葛家在后方殫心竭慮,測算國運,護我同胞,知道你們將面臨報復,唐門怎能不理?這是我與大老爺他們商議之后,一起做下的決定?!?
“當然?!彼聪蜿P意道:“這一切的前提,是你這個核心人物有膽魄不置身于事外。若你不肯接受我唐門的邀請前來,又或是在知情后決定躲藏起來,我唐門門人便不值為此犧牲性命!最多只做到宰了這個來雇傭我們殺你的鬼子罷了!”
“我來了,也沒必要讓唐門諸位為我諸葛家犧牲?!标P意笑道:“若非諸葛家附近的確沒有作為戰場的合適地點,諸葛家族人也的確遠沒有唐門諸位擅戰,我是不會來的。
這幾年總躺在床上,也有些手癢了,一些鬼子忍者武士罷了,找個合適的地方,就把他們全埋了?!?
“哈哈哈,少族長好氣魄!”唐炳文大笑:“好,把他們全埋了!”
跟在兩人身后,唐婉茹和高英才對視,內心感慨,雖然是差著兩代的異人,但這位諸葛少族長與門長走在一起,氣魄毫不遜色,乃至異人的手段,六年前就能殺死三魔門門主的他,也未必會輸給門長。
了不起的青年俊杰,了不起的術士,仿佛沒有算不出的東西!
就在這時,關意突然停步,望向街角,一個捂著肚子滿臉苦色匆匆走過的青年,略露驚訝。
會遇到他,關意真沒算出來。
那應該是……無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