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完入住手續,范小胖跟在李婷婷身后,走出了北影廠招待所略顯陳舊卻干凈整潔的大門。
春日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卻驅不散她心底那絲因為剛損失的三百塊押金而產生的細微抽痛。
那幾乎是她全部“家當”的六分之一。
“沒關系,范小胖,”她在心里對自己說,用力握了握拳:“比起這個機會,三百塊算什么?以后一定能賺回來,十倍、百倍地賺回來!”
李婷婷似乎看出了她的些許異樣,溫和地笑了笑:“小胖,廠招待所條件雖然簡單,但勝在安全、方便,離訓練室和公司都近。你先安心住下,合約的事情,我會盡快聯系你父母。”
“謝謝李姐姐,給您添麻煩啦。”范小胖連忙收斂心神,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與李婷婷暫時分開后,范小胖沒有立刻回招待所那個小小的房間。
她需要去北太平莊那個大雜院,把她那點簡單的行李取回來。
更重要的是,她得給家里打個電話。
找到熟悉的公用電話亭,投進硬幣,聽著“嘟…嘟…”的忙音,范小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電話接通,傳來母親熟悉又帶著擔憂的聲音。
“喂?媽媽,是我,小胖。”
范小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興奮:“媽,我跟你說個好消息!我我遇到貴人了!就是北影廠那個特別厲害的王盛,王總!他同意簽我了!”
電話那頭的母親顯然被這個消息砸蒙了,聲音一下子拔高:“啥?簽你?簽啥?小胖你可別被人騙了!京城那地方……”
“媽!是真的!”
范小胖急忙打斷母親的疑慮,語速飛快地解釋:“是盛影傳媒,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公司!王總親自跟我談的,讓我先做練習生,公司管吃住,培訓我,等我考上大學就簽正式合同!媽,這是天大的機會!別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的!”
她省略了冒充客戶混進去的驚險過程,也暫時壓下了對那十年長約的一絲隱憂,只把最光鮮、最有希望的一面呈現給母親。
她需要家里的支持,尤其是需要母親盡快來京城,代表家長簽署那份至關重要的練習生合約。
“培訓?管吃住?還要考大學?”
母親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驚喜:“哎呀!我就說我閨女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幾年前,范小胖出過一場頗為嚴重的車禍。
當時,范小胖坐在父親騎的摩托車后座上,被一輛吉普車撞倒并卷入車底拖行約18米,導致頭皮出血并全身擦傷,但萬幸的是臉部未受一點損傷。
“誒,你確定靠譜叭?”范媽媽不放心的又問了句。
“絕對靠譜!媽,你是沒看見,北影廠有多氣派,盛影傳媒多厲害!報紙上都登了!媽,你趕緊跟單位請個假,盡快來京城一趟好不好?李姐姐說了,要家長來才能簽合同。”范小胖帶著撒嬌和懇求的語氣。
“好好好!我這就去請假!買最近的車票!”
母親的聲音也很開心:“小胖,你在那邊好好的,聽領導的話,別任性,好好學!媽這就去準備!”
掛了電話,范小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肩上沉重的壓力似乎減輕了一點點。
回到那個月租三百的小南房,吳奶奶看到她回來拿行李,有些驚訝:“姑娘,這才住幾天就要走啊?”
范小胖臉上揚起燦爛又帶著幾分自豪的笑容:“吳奶奶,我找到工作了!在北影廠里面的公司,給安排了宿舍,以后就住廠里了!謝謝您這幾天的照顧!”
吳奶奶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哎喲,那可是大好事!恭喜你啊姑娘!我就說你這姑娘看著就有靈氣,準能成事!好好干!”
簡單收拾好那個陪伴她輾轉千里的大行李箱,范小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短暫棲身、承載了她最初迷茫與掙扎的小屋,沒有絲毫留戀,利落地鎖上門,把鑰匙還給了吳奶奶。
拖著箱子再次走在北太平莊的街道上,感覺卻與來時截然不同。
腳步輕快,腰板挺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當她再次路過北影廠大門時,正值午后,“蹲活兒”的人群依舊聚集在那里,只是比清晨稀疏了些。
范小胖的出現,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咦?那丫頭……不是這幾天老來的那個嗎?”
“她怎么拖著箱子進北影廠了啊?”
“難不成……真讓她撞上大運了?”
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那些曾經嘲諷過、輕視過她的目光,此刻充滿了驚詫、疑惑,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范小胖目不斜視,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心中涌起一股揚眉吐氣的快意。
“哼,看什么看?你們以后只會更加仰望我范小胖!”
她沒有停留,昂首挺胸,拖著行李箱,在那些復雜目光的注視下,再次走進了北影廠那扇曾經對她緊閉的大門。
這一次,她是堂堂正正地走進去的。
……
下午四點左右,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平穩地停在了北影廠主樓前。
車門打開,穿著藍白相間校服、背著書包的高媛媛跳下車。
她剛結束一天的課程,被公司派來的車接回廠里進行日常訓練。
經過近半年的系統訓練和營養跟上來,高媛媛出落得越發清麗動人,眉眼間的青澀漸漸褪去,多了幾分少女的亭亭玉立。
她對這條從學校到北影廠的路線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輕車熟路地走進主樓,來到一層東側那間專門為練習生開辟的訓練室。
訓練室寬敞明亮,鋪著木地板,墻邊是落地鏡,把桿、音響設備一應俱全。
高媛媛放下書包,正準備先去換練功服,卻看見李婷婷領著一個陌生女孩走了進來。
那女孩年紀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些,穿著一身略顯成熟但難掩青春氣息的衣褲,皮膚白皙,一張臉蛋漂亮得有些奪目,尤其是那雙大眼睛,靈動中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
高媛媛的心莫名地緊了一下。
“媛媛,過來一下。”李婷婷笑著招呼她。
高媛媛走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個陌生女孩身上。
“媛媛,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公司新簽的練習生,范小胖,來自琴島,比你小兩歲。”李婷婷溫和地說著,又轉向范小胖:“小胖,這是高媛媛,比你早來幾個月,以后你們就是同伴了,要和睦相處,互幫互助。”
范小胖立刻揚起一個無比燦爛、甚至帶著幾分天真無邪的笑容,上前一步,親熱地拉住高媛媛的手,聲音清脆地叫道:“媛媛姐!你好漂亮啊!我叫范小胖,你叫我小胖就行啦!以后請多多關照!”
她的手心溫熱,笑容極具感染力,仿佛帶著陽光。
高媛媛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好,小胖。歡迎你。”
她嘴上說著歡迎,心里卻警鈴大作。
這個新來的女孩,太漂亮了!
“媛媛姐,我剛來,什么都不懂,以后訓練上有什么做得不對的,你一定要教我哦!”范小胖依舊笑得人畜無害,語氣里滿是崇拜和依賴:“李姐姐說讓我們爭取明年一起考上北電,真好!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高媛媛看著范小胖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心里的戒備稍稍松動了一些。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嗯,一起努力。”高媛媛點了點頭,笑容自然了些:“你先熟悉一下環境,我去換衣服,一會兒老師就該來了。”
“好的媛媛姐!”范小胖乖巧地應著,目送高媛媛走向更衣室。
當高媛媛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范小胖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她環顧著這間專業的訓練室,摸了摸冰涼的把桿,感受著這里的一切。
“高媛媛……練習生……”
她低聲自語:“看來競爭從現在就開始了。不過沒關系,我范小胖,從來就不怕競爭。”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掛上那副甜美無害的笑容,走到落地鏡前,開始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調整著站姿和表情。
她知道,在這個全新的舞臺上,除了刻苦訓練,如何與人相處,尤其是如何與這位看起來溫柔、實則可能心思細膩的“前輩”高媛媛相處,將是另一門需要她用心琢磨的功課。
而屬于她的京城闖蕩記,在經歷了一番波折后,終于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北影廠的高墻之內,兩株嬌嫩卻各懷夢想的幼苗,就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