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傍晚。
京郊,承載了《初戀這件小事》整個夏天回憶的中學,隨著張揚一聲略帶沙啞卻無比清晰的“殺青!”,整個片場在短暫的寂靜后,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歷時近一個月,這部聚焦青春暗戀與蛻變的電影,終于完成了所有鏡頭的拍攝。
汗水、淚水、無數次NG的煎熬、找到感覺時的欣喜、還有那彌漫在鏡頭內外若有若無的微妙情愫……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畫上了句點。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疲憊、解脫與成就感的復雜情緒。
工作人員們開始手腳利落地收拾器材,演員們則互相擁抱、合影,交換著聯系方式,約定著“以后常聯系”。
高媛媛站在人群邊緣,看著不遠處正和張揚、制片主任交談的王盛。
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比起一個月前,他似乎清瘦了些許,但眼神依舊沉靜,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
這一個月,對她而言,仿佛一場漫長而真實的夢境。
她既是努力演繹“小水”的演員,也是那個在鏡頭后,默默將“小水”的情感與自身隱秘心事交織在一起的女孩。
王盛那句“找感覺可以,但別找錯了對象”的提醒,曾讓她無地自容,卻也讓她在后續的拍攝中,更加努力地將那份情感轉化為表演的動力,用肢體語言和更加內斂的眼神去塑造角色。
她做到了,也得到了導演組的認可。
但那份最初促使她“入戲太深”的情感,卻并未隨著角色的殺青而消散,反而在即將分離的時刻,變得更加清晰和洶涌。
……
晚上七點,殺青宴在京城一家頗有名氣的粵菜酒樓舉行。
包下了最大的一個宴會廳,擺了十幾桌。
主創團隊、主要演員、各部門負責人以及辛苦了一個多月的工作人員齊聚一堂,氣氛熱烈。
王盛作為總導演和項目的核心人物,自然是全場的焦點。
他端著酒杯,穿梭在各桌之間,感謝著每一位工作人員的付出。
從執行導演張揚到最小的場務,他都能叫出名字,說上一兩句鼓勵或玩笑話,引得眾人笑聲不斷,氣氛融洽。
“張導,這一個月辛苦你了,后面后期還得你多費心。”王盛與張揚碰杯,語氣真誠。
“王總您放心,素材我都捋順了,就等進機房了。”張揚臉上帶著完成重大任務后的放松和滿足。
王盛又走到主演這一桌。
“小明,阿亮的陽光帥氣把握得很好,下次有機會再合作。”他拍了拍黃小明的肩膀。
“謝謝王導給我這個機會,跟您拍戲學到很多!”黃小明連忙起身,語氣恭敬。
“陳昆,王梓的內心戲很有層次,不錯。”王盛對略顯靦腆的陳昆點了點頭。
陳昆有些受寵若驚地舉了舉杯。
輪到女演員這邊。
“兵兵,小茵老師演得溫柔又堅定,很有說服力。”王盛對李兵兵說道。
“謝謝王導,是您劇本寫得好,導演導得好。”李兵兵笑著回應,舉止得體。
“曉冉,客串的學姐很有女神范兒,謝了。”王盛對李曉冉舉杯。李曉冉今晚似乎刻意打扮過,明艷動人,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轉:“跟我還客氣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并排坐著的范小胖和高媛媛身上。
范小胖因為《絕代雙驕》的熱播和《墊底辣妹》的首周末票房捷報,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臉上紅撲撲的,眼神亮晶晶的。
“小胖,鐵心蘭和王小佳都演得很好,熱度很高,繼續保持。”王盛的語氣帶著嘉許。
“謝謝王總!我會更努力的!”范小胖聲音清脆,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還偷偷瞟了一眼旁邊的高媛媛,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
王盛最終看向高媛媛。
女孩今晚穿了一條簡單的白色連衣裙,洗去了戲里的青澀土氣,恢復了本身的清麗模樣,只是眼神似乎比平時更加氤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高媛媛,”王盛的聲音平和,“小水這個角色完成得很好,前期的笨拙,后期的蛻變,尤其是那種暗戀的情緒,把握得很準確,辛苦了。”
他的評價專業而客觀,聽不出任何額外的情緒。
高媛媛的心卻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酸澀澀的。
她抬起頭,勇敢地迎上王盛的目光,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謝謝王導……是我該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王盛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舉杯示意了一下,便轉向了下一桌。
宴會的氣氛在酒精和美食的催化下越來越熱烈。
有人開始串桌敬酒,有人高聲談笑,回憶著拍攝期間的趣事糗事。
《墊底辣妹》首周末六百三十七萬的票房成績,以及《絕代雙驕》持續走高的收視率,成了席間最熱門的話題,給這場殺青宴更添了幾分喜慶和憧憬。
高媛媛坐在座位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面前的果汁幾乎沒動,筷子也只是象征性地夾了幾口菜。
她的手一直放在隨身的白色小挎包里,緊緊攥著什么東西,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追隨著那個挺拔的身影,看著他游刃有余地應酬,看著他與人談笑風生,看著他偶爾蹙眉思考,看著他舉杯時喉結滾動的瞬間……
每一個細節,都像是刻刀,在她心里留下更深的印記。
范小胖正和李兵兵討論著《絕代雙驕》后續的劇情發展,聲音歡快。
李曉冉則和同桌的其他人聊著圈內的最新八卦,笑語晏晏。
沒有人特別注意安靜的高媛媛,只當她是性格使然,或者殺青后有些累了。
……
時間在喧囂中流逝。
晚上九點多,宴席漸入尾聲。
不少已經盡興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告辭離開。
王盛和張揚、制片主任等核心成員站在門口,送別一眾賓客。
高媛媛看著那個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站起身,對同桌的其他人輕聲說了句:“我去下洗手間。”
然后便低著頭,快步走向了宴會廳的出口方向——并非洗手間所在,而是王盛他們站立的大門附近。
她在一個不起眼的廊柱旁停下,心臟如同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腔。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頰在發燙,手心里全是汗,緊緊攥著的那封信似乎也沾染了濕意。
她看著王盛從容地與一位位離開的人握手、道別,說著“辛苦了”、“回頭聯系”。
她的勇氣像潮水般,隨著人數的減少而一點點消退。
終于,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
張揚和制片主任也拍了拍王盛的肩膀,說了句“王總,那我們也先走了,您辛苦”,便結伴離去。
門口暫時只剩下王盛一人,他微微松了松領口,似乎也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正準備轉身回宴會廳看看還有沒有未盡事宜。
就是現在!
高媛媛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股沖動,從廊柱后快步走了出來,徑直來到王盛面前。
王盛顯然有些意外,看著去而復返、臉頰緋紅、眼神躲閃又帶著決絕的女孩,微微挑眉:“高媛媛?還有事?”
“王…王導……”高媛媛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明顯的顫抖。
她不敢看王盛的眼睛,飛快地從隨身的小挎包里掏出那封被她攥得有些皺褶的、帶著淺藍色暗紋的信封,塞到了王盛手里。
入手微涼,還帶著女孩掌心的濕意。
王盛下意識地接住,觸感是紙張,他愣了一下。
就在他低頭看手中信件的瞬間,高媛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氣,抬起頭,語速極快,卻又無比清晰地說道:
“王盛!我喜歡你!”
說完這五個字,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根本不敢去看王盛的反應,猛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白色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倉促的弧線,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處。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秒鐘。
王盛握著那封還殘留著女孩體溫和淡淡香氣的信,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走廊拐角,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