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接過筆,心頭萬千思緒流轉。
身為穿越者,腦中雖有中華詩詞寶庫浩瀚如煙,但也需應情應景。
他余光瞥見窗外秋色天高云淡,忽而靈光一閃——
他揮毫潑墨,筆走龍蛇: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筆落,鏗鏘有力。
林燼輕抿一口茶,從容問道:“邱家主,如何?”
邱凱風嘴巴微張,竟愣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
就連一旁對詩詞歌賦造詣不算深的朱鈞,也清晰感受到詩中磅礴氣勢與豁達胸襟。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首詩那么簡單了。
簡直是一幅波瀾壯闊、意蘊無窮的天地畫卷。
更是一種宣言。
一種睥睨天下、打破陳規的霸主氣概!
良久。
邱凱風方回過神,語調發抖:“陛下……此詩意境高遠、豪情干云,實乃驚世之作!”
他恭敬捧起詩作,如獲至寶:“請容草民宣讀于眾,必令天下才子震撼!”
林燼淡然道:“詩可示眾,但不參賽,亦勿透露朕的身份。”
邱凱風雖不解,仍恭敬應下,退房而出。
邱凱風來到三樓欄桿前,俯視著下方匯聚的文人墨客,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才子,請靜一靜!”
樓下眾人聞聲漸漸安靜下來,抬頭望去。
邱凱風繼續道:“想必各位也有所耳聞,攬月閣,邱家只是代為經營。真正的東家另有他人。”
他稍作停頓。
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才揚了揚手中的紙張,聲音提高了幾分:
“就在方才,東家恰臨攬月閣,見諸位才情縱橫,詩興大發,亦揮毫潑墨,寫下詩作一首。特命邱某展示出來,請諸位賞鑒品評!”
一樓大廳的眾人起初并未太當回事。
在他們看來。
攬月閣的東家或許富甲一方,但文人相輕,商賈之流又能有何等超凡文采?
多半是附庸風雅,寫首詩來湊個熱鬧罷了。
許多人甚至已經準備好,無論詩作好壞,出于禮貌性地稱贊幾句。
然而!
當邱凱風將手中的詩卷高高舉起,將那四行二十八字清晰地展現在眾人面前時——
整個攬月閣,霎時間落針可聞!
“啪嗒!”
不知是誰的茶盞率先脫手,摔得粉碎。
這就像個信號!
緊接著。
“噼里啪啦——”
杯盞跌落聲此起彼伏!
數十人被那詩句震懾得霍然起身,撞翻了桌案上的杯盤果碟卻渾然不覺!
所有人的視線都好似被磁石吸住,死死鎖在那詩卷之上,臉上交織著驚愕、狂喜與難以置信的神色!
死寂之后,便是如同滾油滴水般的轟然炸響!
“好一個‘我言秋日勝春朝’!”
一位中年文士猛地一拍大腿,激動得滿面紅光:“這一句,直接推翻了千古悲秋的調子!何其豪邁!何其自信!”
身旁同伴仰頭嘆服:“晴空一鶴排云上……這何止是寫景,分明寫的是凌云之志!此閣此日,正似這鶴,一飛沖天!”
“諸君細品!”
另一位老者捻須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話音發顫:
“‘便引詩情到碧霄’……這碧霄二字,格局宏大至極!”
“莫非意指我朝文運,乃至天下才情,皆要因此閣此番作為,而直上九霄,開創一番新氣象不成?”
此言一出。
周圍眾人先是愕然,隨即露出深以為然的神情,再看向那首詩的眼神,已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尊崇與探究。
“攬月閣東家竟有如此大才?深藏不露,當真深藏不露!”
驚嘆聲、贊美聲、議論聲幾乎要掀翻攬月閣的屋頂。
所有文人墨客都被這首詩徹底折服,之前的些許輕視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由衷的敬佩與震撼。
邱凱風看著樓下眾人的反應,露出了早已料到的笑容。
雖然目前懸掛的那三首詩亦屬佳作。
但與陛下這首神作相比,確實螢火之于皓月,遜色了不止一籌。
總之一句話!
此詩一出,無不臣服!
只不過——
隨著眾人的驚駭與贊嘆逐漸平復,有不少人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些許疑慮和不滿。
攬月閣東家寫下如此曠世絕句,這詩會的頭名豈不是毫無懸念了?
那萬兩白銀的賞金,莫非只是個吸引人來的噱頭,實則早已內定?
想到此處。
許多自覺無望的文人不禁面露悻悻之色。
“諸位放心!”
邱凱風善于察言觀色,立刻高聲宣布:
“東家說了,此詩只為助興,絕不參賽!詩會魁首,仍從各位大作中遴選,保證公正!”
聞言!
樓下眾人這才深深地松了口氣,放下心來。
同時,心中對那位神秘莫測、文采絕世的攬月閣東家,更加的好奇與敬畏!
邱凱風小心地將詩作收起,再次向眾人拱手后,方才轉身返回房間。
他并未注意到。
二樓一處垂著珠簾的雅間內,一位身著月白文士袍的青年悄然立于欄邊。
那青年面容俊朗,身姿挺拔。
腦中依舊回味著剛才邱凱風手中的詩卷,眸中難掩驚詫之色,連手中那盞上好的香茗失了溫度都未曾察覺。
他頭也不回,對身側隨從低語,聲量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去查查,這攬月閣的東家,什么來頭。”
“是,公子。”
隨從神色一凜,躬身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青年這才收回目光。
折扇在指尖輕巧一轉,抬眼望向三樓方向,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的弧度:
“沒想到,這京城之地,竟有這等藏龍臥虎之輩?當真是有趣。”
回到房間。
邱凱風的臉頰依舊因興奮而泛著紅光,語氣充滿期待地問道:
“陛下,此詩堪稱鎮閣之寶!草民……草民能否將其裱褙起來,永久懸掛于攬月閣正堂之內?”
林燼隨意地頷首:“隨你處置便是。”
“多謝陛下恩典!”
邱凱風欣喜若狂,跪地謝恩。
林燼擺了擺手,臉色逐漸轉為沉重,語出驚人:“朕問你,你邱家與那云溟虞家,可有仇怨?”
“虞家?”
邱凱風一怔,蹙眉沉思片刻,肯定地搖了搖頭道:“回陛下,云溟城雖與石坪城相距不遠,但草民與其素無往來,更談不上仇怨。”
林燼再問:“前不久,京城多名商賈聯合起來,欲對你邱家下手之事,你可知?”
邱凱風神色一凜,看了眼侍立一旁的朱鈞,應道:“朱大人之前曾提點過草民幾句,讓草民多加注意防范。”
他頓了頓,似乎聯想到了什么,訝然道:“陛下,難道這背后謀劃之人,竟是云溟虞家……?”
“極有可能。”
林燼點了點頭,沉聲道:
“據刑部審訊和錦衣衛暗查,諸多線索指向虞家。朕猜測,邱家此前莫名遭受打壓,以及葛家能飛速崛起并得到大量資金貨物支持,背后很有可能是虞家在操控!只是……”
他話鋒一轉,眸中露出思索之色:
“朕沒想明白,虞家身為十大世家之一,為何要不惜跨越州府,追到這天子腳下的京都,也要費盡心機致你邱家于死地?”
邱凱風眉頭緊鎖,亦是萬分不解。
他可以肯定,確實沒有什么地方惹到了十大世家之一的虞家。
數息沉默過后。
林燼不再糾結于此,轉而問道:“邱家主,近日京城市面上冒出來一種名為‘靈絲云錦’的布料,你可知道?”
邱凱風面色凝重的應聲道:
“回陛下,草民知道。此布料質地柔軟光滑,色澤亮麗,價格卻比同類綢緞低上不少,如今幾乎壟斷了京城大半的布料行市場。”
林燼道:“據查,這應是虞家暗中輸送的貨品。此事,你能處理?”
邱凱風眼中閃過一抹商海沉浮歷練出的銳利與自信,態度篤定,聲音斬釘截鐵道:
“陛下放心!草民可以處理!”
林燼聽聞,滿意頷首,并未再多言。
他對邱凱風的商業能力還是有信心的。
隨后。
在邱凱風的精心安排下,林燼與朱鈞留在攬月閣用膳。
菜肴精致,環境雅致,倒也愜意。
離開前。
林燼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對邱凱風笑道:“對了,邱家主,方才入門時那四兩銀子的門資,你最好還是退給朱大人。不然……”
他促狹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朱鈞:“朱大人今晚恐怕是睡不著覺了!”
話落。
邱凱風和朱鈞對視一眼,都能聽出林燼話中的玩笑之意。
邱凱風頓時哈哈大笑,連聲應和:“陛下說笑了,朱大人能來,已是蓬蓽生輝,豈有收取門資之理?是草民疏忽了!”
他立刻招手喚來管事,吩咐道:“來人,快去取四十兩銀子來,退還朱大人!”
朱鈞一聽,嚇得差點跳起來,急忙擺手,臉都漲紅了:
“邱家主!使不得!使不得!是四兩,不是四十兩!陛下在此,您可莫要玩笑!”
說著。
還緊張地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林燼,生怕陛下以為自己平時謊報開支、中飽私囊。
好在。
林燼只是莞爾一笑,拍了拍朱鈞的肩膀:“無妨,邱家主有錢,不要白不要。”
說完,朗笑一聲,邁步走出了攬月閣。
留下朱鈞站在原地。
手里捧著管事硬塞過來的四十兩銀子,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最終漾開難以抑制的激動笑容。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皇宮御書房。
林燼合上最后幾本奏折,揉了揉眉心,正要起身活動一下。
海公公悄步上前,低聲稟報:“陛下,邱凱風宮外求見。他還帶了個人,說是……墨香城澹臺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