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閣!
車馬粼粼,錦衣華服的客人絡繹不絕。
絲竹悅耳,詩聲瑯瑯,好一派風雅氣象。
林燼負手而立,劍眉深鎖。
視野中,唯有他能見的鎏金箭頭,正固執地指向這片清貴之地,閃爍不休。
難怪吳崢領著玄甲禁軍將京都翻了個底朝天,也尋不到半點邪魔通道的痕跡。
攬月閣從前乃是鶯燕混雜、人聲鼎沸的煙花之地。
人多眼雜,氣息濁亂。
即便真有魔氣偶爾逸散,恐怕也早被那充斥的脂粉與酒氣掩蓋得無影無蹤。
后來。
此地被邱凱風接手,一番改造,成了眼下這般吟風弄月的雅集之所。
雖然格調陡然拔高,書香茶韻取代了昔日的靡靡之音,但客流依然如織,熱鬧不減反增。
作為京都首屈一指的銷金窟。
任誰也不會輕易將它與“邪魔”二字聯系起來。
更何況。
此處乃邱家產業,邱家目下聲勢正隆,與朝廷關系千絲萬縷,縱使是吳崢,若無確鑿證據,又豈會輕易率兵來此搜查,平白惹來非議、干擾經營?
“陛下?”
蕭煉環顧四周,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道:“為何駐足?”
林燼收回思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通道,就在這!”
“在這?!”
蕭煉愕然。
攬月閣他并非未踏足過,其中談笑有鴻儒,往來少白丁,琴棋書畫俱全,堪稱京中清流之地。
邪魔通道……
怎會在此?
不待他細想,林燼已邁步踏入閣中。
蕭煉不敢遲疑,立刻緊隨其后。
一入閣內。
方才門外隱約的琴聲頓時清晰起來,如山泉淙淙,悅耳滌心。
寬闊的廳堂中,數處雅座皆有文人墨客聚首,或品茗對弈,或即興賦詩,氣氛高雅而愜意。
“這位公子,請問用些什么茶?”
一名書童打扮的侍者快步迎上,態度恭謹。
林燼并未理會,目光如電,隨意掃過四周景象,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
邱凱風確有些本事,如今的攬月閣脫胎換骨,空氣中浮動的盡是墨香與茶氣,令人神清氣爽。
“公子,您……”侍者見他不應,正欲再問。
“退下吧。”
一個渾厚低沉的嗓音自旁響起。
只見邱凱風疾步而來,對侍者揮了揮手。
侍者躬身稱是。
剛退開幾步,便聽見自家那位在京城手眼通天的掌柜,竟對著那青年恭敬無比地彎下腰,壓著嗓子道:
“陛下,您怎么親臨至此?”
侍者渾身劇顫,驚汗霎時濕透內衫!
當今天子……
竟微服而來!
他腿腳發軟,慌忙低頭疾走,后怕不已,幸虧剛才態度還算恭敬,否則現在,九族都會感謝自己的!
林燼面色平靜無波,只淡淡道:“跟著。”
說罷。
他不再多看邱凱風一眼,視線鎖定地面上那常人無法得見的金色箭頭,順著指引,徑直朝攬月閣內側走去。
邱凱風內心驚疑不定,卻不敢多問,連忙跟上。
閣中不少客人都認得邱凱風這位邱家家主、攬月閣主人。
見他竟如此恭敬地跟在一名氣度不凡的青年身后,不由得紛紛側目,暗自猜測那青年的驚人來歷。
林燼穿過一道長廊,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停步。
看著門上那數把沉重鐵鎖,他眸中厲光驟盛。
“竟是在這里?”
此地,正是當初發現“三陰鎖魂陣”的地下入口。
秦嵩敗逃后,攬月閣易主,這扇門便被邱凱風下令徹底封死,嚴禁任何人靠近。
可此前林燼親自下來查探過,除了曾彌漫不散的血腥氣,并未感知到半分魔氣異樣。
“是被那濃重的血氣掩蓋了么?”林燼低聲自語。
他手指輕彈,數縷凌厲真氣破空而出。
“鏘!鏘!鏘!”
精鐵鎖鏈應聲而斷,掉落在地。
“吱呀——”
塵封已久的厚重木門被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一股混合著塵土的、微濕氣息撲面而來。
林燼毫無猶豫,踏入其中,沿著蜿蜒向下的漆黑石階,一步步走向地底深處。
蕭煉如影隨形。
石階之下,曾經的血池已被清理,雖然仍舊昏暗潮濕,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早已蕩然無存。
邱凱風機警地迅速點燃墻壁上的燭臺,昏黃火光勉強照亮這片空曠的地下空間。
林燼站在巨大的、此時已空的池子邊緣,浩蕩的真氣自體內涌出,好似最精細的梳子,緩緩掃過每一寸地面、墻壁、穹頂。
但,除了死寂的石頭和泥土,仍然一無所獲。
蕭煉也凝神感知片刻,蒼老的臉上浮現疑惑:“陛下,臣未曾察覺到魔氣,甚至……連一絲異常的真氣波動都無。”
既是封印異域的重要通道,怎么可能毫無能量痕跡?
林燼沒有回答,只是在心中默念:“統子,繼續指引。”
話音剛落。
那閃爍的金色箭頭,竟在左側一處極不起眼的墻角,幽幽凝聚,明滅不定。
林燼眼中精光一閃,身形微動,已出現在那角落之前。
他伸手,指節輕叩墻壁。
“咚咚……”
叩擊聲沉悶,似是實心。
但系統絕不會錯!
林燼目中寒光爆閃,再無半分猶豫。
他并指如劍,體內強橫真氣于指尖壓縮到極致,凝成一抹令人無法直視的熾白鋒芒!
“破!”
一聲低喝,劍芒脫手,如九天雷殛,悍然劈落!
轟隆——!!!
仿佛地龍翻身!
整座地室劇烈震顫,震耳欲聾的爆響裹挾著狂暴的氣浪席卷開來!
磨盤大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打在巖壁上噼啪作響,煙塵如怒濤般沖天而起!
蕭煉須發皆張,瞬間運功凝成氣墻護在身前。
邱凱風更是被氣浪推得連連倒退,一屁股坐倒在地,滿臉駭然。
煙塵未落。
林燼袖袍一卷,一股罡風掃出,頃刻清空視野。
只見那破碎的墻壁之后,一個深不見底、仿佛直通九幽的漆黑洞口,正森然張開巨口!
一股混合著極致陰冷、腥甜與古老塵埃的詭異氣息,猶如冰河倒灌,洶涌噴出!
“果然在此!”
林燼心頭一喜。
藏得如此巧妙隱秘,莫說是吳崢,就算他自己當初親至,若不依仗系統,也絕對難以發現!
他側首,語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邱凱風,你守在此處,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陛下!”
邱凱風連忙躬身領命,冷汗已浸濕后背。
林燼與蕭煉對視一眼,兩人身形如電,轉瞬沒入那漆黑的通道之中。
通道曲折漫長,仿佛直通地心。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一點微光。
快步而出,眼前豁然開朗!
這地底極深處,竟隱藏著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窟。
洞窟中央,并非水潭,而是一片宛如湖泊般、泛著柔和銀白色光澤的“水面”。
那“水”并非液體,而是由磅礴如海、凝如實質的雄渾真氣與古老封印之力構成,微微蕩漾著漣漪,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浩瀚威壓。
絲絲縷縷的天地法則與道韻痕跡,恍若鎖鏈般交織其中,明滅閃爍。
蕭煉倒吸一口涼氣,滿臉駭然:“好可怕的封印之力!”
時隔數千年,竟還有如此余威……
天淵大帝當年,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這殘留的力量,依舊讓他感到自身如螻蟻般渺小。
林燼嘴角微揚,一雙銳利龍眸居高臨下,凝視著那緩緩波動的封印“湖面”,低語道:“找到便好。”
只需以九鼎鎮魔石加固封印,引動其中克制邪魔之力,便可徹底斷絕此路,令京都永絕后患!
他掌心一翻,便欲取出天機閣交付的封印至寶。
然而——
就在此刻!
那平靜的銀色“湖面”中心,漣漪忽然詭異地加劇蕩漾。
緊接著。
一道非人般森冷、嘶啞,宛若從九幽最深處傳來的話語,帶著戲謔與寒意,幽幽地在空曠洞窟中響起,鉆進兩人的耳膜:
“桀桀桀……”
“林燼……我們,終于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