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魔淵的底部,那片純白的、獨立的空間,隨著混沌的消散而徹底崩塌。燼的意識,如同被從一場宏大而悲壯的史詩中猛然拽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他依舊站在那片黑色的、死寂的大地之上。
但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依舊是少年的模樣,皮膚白皙,骨節(jié)分明。但他知道,這雙手之下,蘊藏著足以顛覆星辰、重塑法則的力量。那股源自“混沌魔心”的、最純凈的混沌本源,已經(jīng)與他的燭龍血脈、與他的神魂,徹底地、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他不再是燭龍后裔“燼”,也不再是混沌的繼承者。
他是……一個全新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閉上眼睛,內(nèi)視己身。
他的丹田氣海,不再是簡單的能量漩渦,而是一片……初生的、混沌的宇宙。無數(shù)微小的、閃爍著光芒的“可能性”在其中誕生、碰撞、湮滅。他能感覺到,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從中“抓取”出任何一種他想要的力量——毀滅的火焰,創(chuàng)造的微風,空間的裂隙,時間的停滯……
但這,并非他最大的收獲。
最大的收獲,是他對“力量”的理解,被徹底地顛覆了。
(跳筆)他想起了混沌臨終前的話語,想起了那關于“熵增定律”與“生命”的終極解釋。他明白了,真正的強大,不是單純的毀滅,也不是單純的創(chuàng)造,而是……**在“無”中,催生出“有”的“可能性”**。
這,就是“混沌”的真諦。
也是他……“撕碎天道”計劃的,第一步。
他心念一動。
他伸出手,對著面前那片黑色的、死寂的大地。他沒有調(diào)動任何毀滅性的力量,只是將自己對“可能性”的理解,輕輕地,投射了過去。
“嗡……”
一聲輕微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嗡鳴。
只見他面前的黑色大地上,一株嫩芽,竟然……憑空地,鉆了出來。
那嫩芽,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渺小。它不是由任何物質(zhì)構成,而是由純粹的“混沌”之力,由一個“這里應該有生命”的“念頭”,所凝聚而成。
它違反了所有的物理法則,違背了這片死寂大地的“設定”。
它是一個……不應存在的“悖論”。
一個微小的、卻足以讓天道這個精密程序,出現(xiàn)“邏輯錯誤”的……**病毒**。
燼看著這株嫩芽,眼中,閃過些許明悟。
這就是他對抗天道的方式。
不是用更強的力量去砸碎它,而是用無數(shù)個這樣的、微小的、無法被其“邏輯”所理解的“悖論”,像病毒一樣,植入它那龐大的、精密的系統(tǒng)之中,讓它在無盡的“邏輯錯誤”中,慢慢地,從內(nèi)部,開始崩潰。
就在這時,整個萬魔淵,突然,劇烈地,震顫了起來!
那股震顫,并非來自地底,而是來自……上方。
燼猛地抬起頭,他看到,那原本翻滾著濃稠魔氣的深淵之上,那片暗紫色的天空,竟然……開始“褪色”了。
那股狂暴的、充滿了欲望與瘋狂的魔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透明,最終,化為了一種……更純粹、更冰冷、更死寂的……灰色。
“不好!”燼的心,猛地一沉,“混沌前輩的‘錨點’消失了,‘虛無’……要開始反撲了!”
他的話音未落,一聲充滿了無盡痛苦與絕望的、不似任何生靈能發(fā)出的尖嘯,從萬魔淵的最深處,猛地響起!
緊接著,無數(shù)道灰黑色的、仿佛由“絕對的無”構成的身影,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深淵的各個角落,瘋狂地,涌了出來!
它們,就是那些被“虛無”深度侵蝕的、失去了混沌控制的……魔族殘余。
它們不再是魔族。
它們是……“虛無傀儡”。
這些傀儡,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它們時而化作猙獰的野獸,時而化作扭曲的人形,時而又化作一團純粹的、不斷吞噬光線的黑暗。它們沒有眼睛,沒有耳朵,卻仿佛能感知到一切“存在”的生命。
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將所有的“存在”,都拖入“虛無”的深淵!
“吼——!!!”
一頭由“虛無”構成的、形似巨狼的傀儡,發(fā)現(xiàn)了燼。它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咆哮,朝著燼,猛撲了過來!
它的速度,快得超越了光。它的爪子,不是物理攻擊,而是直接的“概念抹除”。被它碰到的任何東西,都會從因果層面,被徹底地,刪除。
燼的眼中,閃過些許冷冽的光芒。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硬接。
他只是輕輕地,抬起手,對著那頭撲來的虛無巨狼,打出了一個……響指。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
一個微小的、黑色的奇點,在虛無巨狼的面前,憑空出現(xiàn)。
那奇點,蘊含著一個最簡單的“悖論”——**“一個無法被移動的物體,遇到了一個無法被阻擋的力量”**。
虛無巨狼那“抹除一切”的爪子,在觸碰到那個奇點的瞬間,陷入了永恒的、邏輯上的……停滯。
它既無法前進,也無法后退。它既存在,又不存在。
它被“卡”住了。
“這就是……你的力量嗎?”燼看著自己的杰作,喃喃自語。這比單純的毀滅,要有趣得多。這就像一個頂級的棋手,不是吃掉對方的棋子,而是讓對方陷入一個無論怎么走都是錯的“死局”。
然而,就在他準備解決這頭被“卡住”的傀儡時,兩股極其強大、極其冰冷的氣息,一左一右,如同兩柄無形的巨劍,從天而降,精準地,鎖定了他的位置!
一股氣息,他無比熟悉。
那是屬于青鸞的,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zhì)的“秩序”法則。
另一股氣息,則更加古老、更加威嚴、更加……浩瀚。那是屬于當今天帝,昊天的,絕對的“天律”意志。
他們……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這里!
不,不對。
燼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們不是找到了“這里”。他們是在混沌這個“錨點”消失后,直接鎖定了“萬魔淵”這個巨大的、充滿了“異常”的能量源。他們來這里,是為了……“格式化”整個萬魔淵!
而他,恰好,就在這個“格式化”的中心。
“該死!”燼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一邊,是失去了控制、開始無差別攻擊人間的“虛無傀儡”。它們正從萬魔淵中涌出,朝著最近的人間城池,席卷而去。他甚至能“聽”到,那些凡人心中,升起的、最純粹的恐懼。
(跳筆)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在茶館里,勇敢地站出來的、梳著雙丫髻的少女,此刻正和她的家人一起,在那片灰色的浪潮面前,瑟瑟發(fā)抖。
另一邊,是代表著宇宙“秩序”最高戰(zhàn)力的兩路大軍,正從兩個方向,對他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鉗形包圍。
這是一個……死局。
他必須做出選擇。
是先對抗天界,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還是先保護那些無辜的凡人,清理掉這些“虛無傀儡”?
對抗天界,他或許有自保之力,甚至能重創(chuàng)青鸞,但那些凡人,必將死在虛無傀儡的“抹除”之下。
保護凡人,他將消耗大量的力量,并且會徹底暴露在天界的兩路大軍面前,屆時,他將……無路可逃。
這是一個何等……殘酷的,選擇題。
燼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
他想起了師尊的犧牲,想起了混沌的囑托,想起了自己對昊天立下的誓言。
他想起了那些在“秩序之城”中,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凡人。他想起了那些在陰影中掙扎,卻依舊沒有放棄希望的散修。
(跳筆)他想起了墨老那雙充滿了期待與懇求的眼睛,想起了那些散修們,在看到他擊退天律官時,眼中重新燃起的、名為“希望”的火焰。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充滿了釋然,與……決絕。
他早已不是那個只為自己而活的少年了。
他繼承了混沌的意志,他背負著“第三條路”的希望。
如果連自己想要守護的人都無法守護,那他所謂的“撕碎天道”,所謂的“重塑世界”,又與昊天那虛偽的“秩序”,有何區(qū)別?
“我選擇……”
燼抬起頭,看向那虛無傀儡涌出的方向,那雙日月交替的眼瞳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保護他們!”
他猛地一跺腳!
“轟——!!!”
一股純粹的、充滿了“可能性”的混沌之力,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這股力量,沒有攻擊性,卻瞬間覆蓋了方圓百里。所有被這股力量籠罩的“虛無傀儡”,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動作,變得遲緩、僵硬。
“墨老!還有各位!”燼的聲音,通過混沌之力的傳導,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散修的耳中,“帶著所有凡人,立刻撤離!我來……斷后!”
他的聲音,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點燃了那些散修們,那即將被恐懼所吞噬的內(nèi)心。
“少俠!”
“燼兄弟!”
墨老和那些散修們,看著那個獨自一人,面對著那無窮無盡的、恐怖的灰色浪潮的背影,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感動。
他們沒有多說廢話,立刻行動起來,組織著那些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凡人,朝著遠離萬魔淵的方向,快速撤離。
而燼,則轉(zhuǎn)過身,獨自一人,迎向了那片……代表了“終結”的灰色浪潮。
“來吧。”
他伸出雙手,那株由他創(chuàng)造出的、不應存在的“悖論”嫩芽,在他的掌心,緩緩地,生長、綻放。
“讓我看看,是你們的‘無’,更快,還是我的‘有’,更強!”
……
與此同時,在萬魔淵的上空,兩支截然不同的天界大軍,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左邊,是一支由銀白色的戰(zhàn)艦組成的、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艦隊。每一艘戰(zhàn)艦都呈流線型,艦身光滑如鏡,上面鐫刻著復雜的、代表著“天律”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艦隊的最前方,是一艘巨大無比的旗艦,名為“天律法典號”。艦首,站著一個身穿厚重金色戰(zhàn)甲、手持一柄刻滿了宇宙星圖的巨大法典的、威嚴的中年神將。
他,是昊天座下,四大天將之首,“律法天將”·鎮(zhèn)元。
他的面容剛毅,眼神如同兩顆冰冷的恒星,不帶任何情感。他看著下方那片被灰色籠罩的大地,眉頭,微微皺起。
“傳帝君之令,‘格式化’萬魔淵,清除所有‘混沌’與‘虛無’的殘留!任何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鎮(zhèn)元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整支艦隊中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而在右邊,則是一支由無數(shù)騎著白色天馬、身披銀色戰(zhàn)甲的“秩序?qū)徟熊姟苯M成的、古典而肅殺的軍團。他們的氣息,冰冷而統(tǒng)一,仿佛一個巨大的、沒有思想的戰(zhàn)爭機器。每一個士兵的動作,都分毫不差,如同鏡子的倒影。
軍團的中央,那道絕美的、如同冰雪女神般的身影,靜靜地,懸浮著。
青鸞。
她的手中,依舊握著那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審判長劍。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金色的瞳孔中,卻閃爍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復雜的、劇烈的數(shù)據(jù)風暴。
自從上次與燼交手,被那股來自“歸墟之種”的力量沖擊后,她的“程序”,就出現(xiàn)了一個無法修復的“BUG”。
一個關于“痛”的BUG。
那種感覺,雖然微弱,卻如同跗骨之蛆,時刻困擾著她。讓她在執(zhí)行“審判”指令時,會產(chǎn)生些許……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遲滯。
她看著下方那個正在與灰色浪潮戰(zhàn)斗的黑色身影,她的數(shù)據(jù)庫中,關于“燼”的文件夾,正在以每秒億萬次的速度,瘋狂地刷新著。
“目標,已鎖定。”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燭龍后裔’燼,正在與‘虛無傀儡’交戰(zhàn)。威脅等級,提升至‘最高’。”
“指令:與‘律法天將’鎮(zhèn)元部,協(xié)同作戰(zhàn),對目標,進行……最終‘格式化’。”
“收到。”青鸞的聲音,依舊冰冷。
她催動坐下天馬,速度,再次提升。那匹天馬,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嘶鳴,四蹄之下,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
萬魔淵邊緣,已經(jīng)化作了人間地獄。
燼獨自一人,如同怒海中的一葉孤舟,在那無窮無盡的“虛無傀儡”的浪潮中,浴血奮戰(zhàn)。
他的身上,已經(jīng)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那些傀儡的“抹除”之力,雖然無法徹底傷害到他,卻依舊在不斷地消耗著他的力量。每一次被擦過,他都會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被削弱了一絲。
但他,沒有后退一步。
他的每一次攻擊,都充滿了“智慧”與“創(chuàng)造力”。
他時而創(chuàng)造出一個“時間悖論”的領域,讓陷入其中的傀儡,在無限循環(huán)的一秒中,自我崩潰。他看著一頭猙獰的巨獸,在不斷地重復著“抬起爪子-落下-抬起爪子”的動作,最終因為邏輯錯亂而化作飛灰。
時而用混沌之力,模擬出“秩序”的法則,與傀儡的“虛無”之力相互湮滅。金色的光與灰色的“無”碰撞在一起,爆發(fā)出無聲的、卻比任何爆炸都更可怕的能量湮滅。
時而直接在傀儡的核心,植入一個“我思故我在”的哲學悖論,讓那些沒有“自我”的傀儡,因為無法處理這個概念,而當場宕機,化作一尊尊靜止的、灰色的雕像。
他就像一個最頂級的藝術家,用“混沌”這塊最原始的畫布,描繪著一幅幅……充滿了“可能性”的、壯麗的殺戮畫卷。
在他的掩護下,墨老和散修們,已經(jīng)成功地將大部分凡人,轉(zhuǎn)移到了安全地帶。
“少俠!快撤!我們掩護你!”墨老看著遠處那個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焦急地大喊道。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燼沒有回應。
他知道,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他必須將這片區(qū)域內(nèi)的“虛無傀儡”,盡可能地清理干凈。否則,它們將會成為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威脅到更多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發(fā)動一次更大范圍的攻擊。他打算將這片區(qū)域,暫時地,改造成一個“邏輯錯亂領域”,讓所有進入的傀儡,都陷入永恒的悖論之中。
然而,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
兩股讓他感到窒息的、強大的氣息,已經(jīng)……抵達了他的頭頂。
天空,在一瞬間,暗了下來。
左邊,是無窮無盡的、如同鋼鐵洪流般的銀白色艦隊。無數(shù)道金色的、充滿了“天律”威壓的光束,從艦隊中射出,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由法則構成的……天羅地網(wǎng),將整片天空,都封鎖得嚴嚴實實。
右邊,是無數(shù)騎著天馬的、沉默的審判軍。他們組成的軍陣,散發(fā)出的“秩序”之力,如同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zhuǎn)的絞肉機,任何“異常”進入其中,都會被瞬間絞碎。
兩股力量,一左一右,完美地,將燼和他身后的那片區(qū)域,徹底地,封鎖了。
燼,停下了攻擊。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天空。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絕望,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平靜。
他知道,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律法天將鎮(zhèn)元,和青鸞,同時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鎮(zhèn)元看著下方那個渾身是血、卻依舊站得筆直的黑衣少年,眼中,閃過些許輕蔑。
“燭龍后裔,你與魔族勾結,罪大惡極。現(xiàn)在,你已無路可逃。”他的聲音,如同敲擊在冰冷的鐵塊上,鏗鏘作響。
而青鸞,則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越過了他身上的傷口,越過了他身上那股讓她感到“熟悉”又“危險”的混沌之力,最終,落在了他身后,那片正在被散修們保護的、驚慌失措的凡人身上。
她的金色瞳孔中,那混亂的數(shù)據(jù)風暴,變得更加劇烈。
一個無法解析的“變量”,再次出現(xiàn)。
這些……脆弱的、低等的、隨時會消亡的“生命”,為什么……值得他去保護?
這不符合“效率”原則。這不符合“秩序”邏輯。
這……是“錯誤”的。
她手中的審判長劍,緩緩地,舉起。
她那冰冷、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響徹天地。
“燭龍后裔,你與魔族勾結,罪加一等。”
“現(xiàn)在,你已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