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針落可聞的死寂。
量子通訊器里最后那一聲絕望的嘶吼,仿佛還在小小的指揮所內回蕩,撕扯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天幕。
十個人。
每一個字眼,都重重地壓在霧哥的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盯著那臺已經徹底失去信號的通訊器,鐵叔那張布滿風霜與血污的臉,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霧哥……”旁邊一個年輕的族人,嘴唇哆嗦著,終于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們……我們怎么辦?”
“鐵叔他們被‘天幕’圍了,那是銀甲衛的絕殺陣,根本沒有辦法從外面打破的!”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戰士,攥緊了拳頭,低吼道:“我們自己也岌岌可危!那十個鐵罐頭還困在黑石水道,他們的支援隨時會到!我們現在去救銹鐵灣,就是把我們自己也搭進去!”
這話很殘酷,卻也是事實。
他們剛剛用盡了計謀,才勉強困住了敵人一支十人小隊。
銹鐵灣面對的,是三十多個銀甲衛,還有一個恐怖的“天幕”!
拿什么去救?
用命去填嗎?
“閉嘴!”
霧哥猛地回頭,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個說話的戰士。
“搭進去?”
“你告訴我,什么叫搭進去?”
他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揪住他的衣領。
“沒有銹鐵灣,我們哪來的武器改造?沒有鐵叔他們提供的廢舊零件,我們連一把像樣的破甲弩都造不出來!”
“現在他們有難了,你說要把自己搭進去?”
“我告訴你!我們和銹鐵灣,早就綁在了一起!他們要是完了,我們就是下一個!唇亡齒寒,這個道理不懂嗎!”
一番話,吼得那個戰士面紅耳赤,羞愧地低下了頭。
指揮所里的氣氛,愈發凝重。
所有人都清楚,霧哥說的是對的。
但對的,不代表有活路。
那是一條死路。
霧哥松開手,不再看他,轉身走回巨大的海圖前。
他的手指,在海圖上劃過,最終,停留在一片被標記為極度危險的黑色水域。
鬼見愁。
那是一條隱藏在無數暗礁和漩渦之下的海底水道,因為水流太過復雜兇險,連他們這些在水里長大的霧隱族人,都極少涉足。
“我們正面沖不過去。”
霧哥的指尖,用力地按在“鬼見愁”三個字上。
“銀甲衛的封鎖,我們任何一艘船都無法靠近銹鐵灣。但他們想不到,我們會從這里走。”
他抬起頭,掃視著屋內的每一個人。
“我要一支八個人的敢死隊。從‘鬼見愁’潛過去,繞到銹鐵灣的后方。銀甲衛的主力都在正面壓縮‘天幕’,他們的后方一定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任務不是決戰,也不是救人。”
“是制造混亂!”
霧-哥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海圖上。
“把我們所有的破甲手弩,所有的能量塊,都帶上!找到他們的能源補給點,或者干脆就是對著他們的屁股,把所有的彈藥都打光!”
“只要能制造出足夠大的動靜,讓‘天幕’的能量供給出現一絲一毫的波動,鐵叔他們,就有一線生機!”
所有人都被這個瘋狂的計劃驚呆了。
從鬼見愁潛行數十海里,在三十多個銀甲衛的后方制造混亂。
這已經不是九死一生。
這是十死無生!
“把我們……最后的食物都拿出來。”
霧哥的指令,讓眾人再次一愣。
“分給所有人,吃完這最后一頓。”
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很快,僅剩的幾條熏魚干,一小袋硬邦邦的黑麥餅,被分到了每一個戰士的手中。
沒有抱怨,沒有悲傷。
二十幾個漢子,圍坐在一起,沉默地,用力地咀嚼著。
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都從這最后一點食物中壓榨出來。
霧哥沒有吃。
他只是看著自己的兄弟們。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一個身材最為矯健、皮膚黝黑的青年身上。
“阿巖。”
那名叫阿巖的青年立刻站了起來,嘴里還嚼著魚干,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在!”
“這個任務……”
霧哥的話還沒說完,阿巖已經將嘴里的食物用力咽了下去,胸膛一挺。
“頭兒,我帶隊去!”
他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甚至,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被委以重任的驕傲。
“好。”
霧哥重重地點了點頭。
又有七名水性最好、戰斗經驗最豐富的戰士,默默地站到了阿巖的身后。
八個人。
一支沉默的敢死隊,就此成型。
他們沒有說什么豪言壯語,只是迅速地將所有的破甲手弩和繳獲來的能量塊,分發完畢。
每個人都檢查著自己的裝備,將魚叉和短刀綁在最順手的位置。
營地里,一片肅殺。
阿巖帶著七名兄弟,走到了霧哥面前。
八個精壯的漢子,齊齊地對著霧哥,彎下了腰,行了一個霧隱族最古老、最隆重的禮節。
“頭兒,等我們消息!”
阿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霧哥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兩個字。
“保重。”
阿-巖重重地點頭。
他轉過身,大手一揮。
“兄弟們,出發!”
八道身影,再沒有回頭,迅速地融入了岸邊濃重的夜霧之中,消失不見。
指揮所里,瞬間空了一大半。
霧哥身邊,只剩下了七個負責通訊、瞭望和后勤的族人,以及幾個傷員。
整個霧隱礁的全部戰斗力,都壓在了這場豪賭之上。
贏了,兩個據點都能活。
輸了,滿盤皆輸,雞犬不留。
一個族人走上前來,將一塊黑麥餅遞到霧哥面前。
“頭兒,你也吃點吧。”
霧哥擺了擺手,他走回海圖前,拿起一支紅色的筆。
他在代表著銹鐵灣核心倉庫的那個點上,畫了一個圈。
又在“鬼見愁”水道的盡頭,畫了一個箭頭,直指銹鐵灣的后方。
兩個據點,在這張海圖上,被一條纖細而決絕的紅線,連接在了一起。
他的指尖,在那條紅線上,輕輕地劃過。
那里,承載著兩個據點,所有人的希望。
也承載著他八個兄弟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