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鍋里的豆漿稍稍冷卻,不再冒著撲面的熱氣,李逸深吸一口氣,準備進行最關鍵的環節!
點鹵!
提前碾碎的生石膏已用溫水徹底攪拌融化,碗底不見一絲沉淀,李逸握著木勺,順著鍋沿輕輕攪動,讓豆漿在鍋中旋出均勻的漩渦,這樣鹵水加入后便能順勢擴散與豆漿充分融合,不會沉積在一處影響凝固的效果。
李逸屏住呼吸,傾斜碗沿,讓乳白色的鹵水順著勺壁緩緩流入豆漿中,動作輕緩得如同怕驚擾了什么。
靜置片刻后,他舀起一勺查看,豆漿依舊澄澈,并未出現預期的絮狀物,李逸心中早就有所準備,他保持勻速攪動,第二次加入鹵水,這次雖呈現出零星的絮狀,但松散破碎不夠連續均勻。
第一次做豆腐本就需要一邊實踐一邊摸索經驗,李逸并未氣餒。這一次次的嘗試,都是在為后續固定用量、掌握火候做鋪墊,越是繁瑣后面就越是順利。
第三次加完鹵水,李逸蓋上鍋蓋靜置了十分鐘。再次掀開時,用木勺一舀,棉絮般的豆花順勢纏繞在木勺上,質地綿密,傾斜木勺也不易滴落足夠粘稠,正是最理想的狀態。
若是鹵水加過量出現硬塊,還需加水稀釋,那樣難免影響豆腐的鮮香,好在這次拿捏得還算恰到好處。
趁著豆花靜置的間隙,李逸著手準備壓制模具。他拿出自制的木托盤,在底部和四周鋪好干凈的麻布,將凝結好的豆花緩緩倒入,用勺子輕輕鋪平,又輕輕震動托盤,讓豆花填滿模具的每一處縫隙,避免成型后出現大的氣孔。
隨后將多余的麻布翻折過來,完全覆蓋住豆花表面,再蓋上一塊與模具嚴絲合縫的木板,這木板也是李逸特意打造的,大小剛好契合,能讓壓力均勻傳遞。
最后的加壓步驟,李逸拆了磨盤的上半部分充當配重,分量剛剛好。
壓制時間直接決定豆腐的口感,時間短些是嫩滑的南豆腐,適合涼拌,時間長些則是瓷實的北豆腐,耐燉不易散。
李逸折中選擇,既不想讓豆腐過于軟嫩,也不愿壓得太過緊實,力求兼顧口感與實用性。
這期間,張繡娘和陳氏已經蒸出了兩鍋饅頭,麥香混著豆香在院子里彌漫著。若不是李逸這邊占著鍋灶,她們還能蒸得更快些。
李逸暗自盤算,家里如今人多,又是蒸饅頭又是做豆腐,至少還得再搭兩口大鍋兩個灶膛才夠用。而且這幾日灶火不停,之前囤積的木柴已燒去一半,抽空還得進山補充。
白雪兒和豆子自從嘗過豆漿后,就一直守在灶臺旁,眼睛死死盯著鍋蓋,時不時踮起腳尖張望,對這新奇的吃食充滿了期待。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李逸搬開磨盤配重,取下木板,掀開包裹的麻布。
一方潔白緊實的豆腐赫然出現在眼前。他用手指輕輕按了按,觸感彈韌,既有足夠的硬度,又不失嫩滑,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夫君!這豆腐可以吃了嗎?”
白雪兒的小臉幾乎貼在鍋沿上,眼神亮晶晶的,那模樣讓李逸忍不住想,若是以后她生了孩子,怕是也會像她這般,是個貪吃的小饞貓。
“三叔!我也想吃!”豆子跟著白雪兒一起,小手緊緊攥著筷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李逸笑著點頭:“可以了,稍等片刻,給你們做幾道不一樣的吃法?!?
為了這桌豆腐宴,李逸從早忙到晚,足足做出了兩板豆腐。眼看天已擦黑,正是吃飯的時辰,他回屋沖了一碗鹽水,又將新鮮的大蔥切成細碎的蔥花,綠油油的看著就喜人。
先用刀切下一塊豆腐,之后切成均勻的薄片,碼在大碗里,撒上蔥花,澆上溫熱的鹽水,這就是最簡單的家常涼拌豆腐,最能凸顯豆香本味。
緊接著,他又切了許多稍厚的豆腐片,將大鐵鍋燒干,倒入少許珍貴的動物油。待油花滋滋作響、完全化開后,把豆腐片一片片平鋪在鍋底,用小火慢慢煎制。
滋滋啦啦的聲響中,金黃的油光裹著豆腐,濃郁的香味瞬間彌漫整個院子。
白雪兒和豆子聞著味兒,立刻湊得更近了,直勾勾地盯著鍋里逐漸變得金黃的豆腐,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小嬸嬸,這好香?。 倍棺硬亮税驯翘?,憨憨地說道,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白雪兒猛猛點頭,腦袋如同搗蒜:“嗯嗯嗯……這金黃色看著就好吃!”
就連一直安靜做事的于巧倩和秦心月,也被這誘人的香氣吸引過來,圍在鍋灶旁,眼神中滿是好奇與期待。
若是油多些,直接炸制效率更高,顏色也更均勻,但眼下動物油極為珍貴,自然不能這般浪費。
李逸又開始在盤算起來,等日后有空,一定要嘗試壓榨些大豆油,也好讓吃食的做法更豐富些。
將煎得兩面金黃的豆腐盛入大碗,李逸招呼道:“時間不早了,去拿幾個剛蒸好的饅頭,咱們開飯!”
飯桌擺好,眾人圍坐一圈....
桌上擺著三樣豆腐,清清爽爽的蔥拌豆腐、色澤金黃的煎豆腐,還有一盤切得整齊的原味豆腐。
李逸特意叮囑:“咱們先嘗嘗原味的,再吃鹽水蔥花的,最后嘗嘗煎豆腐,慢慢品不同的味道?!?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的話語移動,待他話音剛落,便迫不及待地各自夾了一片原味豆腐送入口中。
李逸咬下一口,濃郁的豆香在舌尖彌漫,口感細膩緊實,帶著淡淡的清甜,正是記憶中奶奶做的豆腐味道,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暖意。
四周突然陷入寂靜,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動作定格在吞咽的瞬間,一個個眼睛瞪得溜圓,臉上滿是驚艷。
他們雖已喝過豆漿,對豆香有所預期,卻從未想過豆腐會是這般口感,軟嫩中帶著韌勁,鮮香純粹,是從未體驗過的味覺沖擊。
“夫君!你是怎么做到的?這豆腐也太好吃了!”白雪兒率先反應過來,語氣中滿是驚喜。
“嗯嗯嗯……三叔最厲害了!豆腐比饅頭還好吃!”豆子嘴里塞著豆腐,含混不清地附和。
“夫君,這豆腐看著樸素,味道卻這般不凡,必定受大戶人家的喜愛”于巧倩輕輕咬著豆腐,眼中滿是贊嘆。
“哎呀,三兄弟,你這手藝也太厲害了!竟能把普通的豆子做成這好吃的吃食!”張繡娘也忍不住夸贊,臉上滿是佩服。
聽著眾人的贊嘆,李逸心中難免有些得意,他如今也算是這個世界的豆腐之父,饅頭老祖了。
“你們再嘗嘗這個蔥拌豆腐。”他說著,夾起一片蘸了鹽水、撒了蔥花的豆腐。
鹽水的咸鮮與蔥花的清香完美融合,讓豆腐的味道更顯豐富,清爽可口,最是下飯。
“夫君,真是神奇!只是加了點鹽水和蔥花,味道就完全不一樣了!”
秦心月也忍不住驚嘆,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筷子不停往碗里夾。
最后壓軸的是煎豆腐。金黃的外皮微脆,咬下去咔嚓一聲,內里卻依舊軟嫩,外酥里嫩的口感層次鮮明,油脂的香氣將豆香放大了數倍,帶來強烈的味蕾沖擊。
就連見多識廣的秦心月,也忍不住動容:“此物這般美味,即便放在皇宮之中,怕是也算得上稀罕吃食,我們今日竟能這般暢快地享用?!?
白雪兒吃得眼睛都亮了,根本顧不上說話。
豆子仰起頭,小臉糾結在一起最后下定決心說道:“三叔,我不學打獵了,你教我做豆腐吧!”
一句話將眾人都逗笑,輕松溫馨的氛圍在小屋中彌漫。
和饅頭一樣,豆腐也獲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評,都說這般美味,即便是王公貴族也會喜愛,帶到縣城去賣,定能賣出高價。
李逸靈機一動,到時就給它取名白玉豆腐,既顯貴氣又貼合其色澤,名字好聽了,售賣的價格自然也能往上提一提。
這么一想,他明日怕是又要跑一趟縣城,和王金石商議豆腐的售賣事宜。
一頓飯吃完,眾人還在回味豆腐的鮮香,尤其是白雪兒和豆子,嘴里不停念叨著,怕是連做夢都會夢到吃豆腐。
晚飯過后,李逸去了一趟何鐵牛家,已有好幾日沒見到他。
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聽到咚咚咚的聲響,那是木樁撞擊石臼脫粟米的聲音,沉悶而有節奏。李逸不禁感慨,何鐵牛名字里帶個牛字,性子也真如老黃牛一般,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地干活。
說到黃牛,齊武帝深知耕牛對農耕的重要性,早已下旨禁止私自殺牛吃牛肉,這也是王記酒肆里難覓牛肉蹤影的原因,就連羊肉也算得上稀罕物。
“鐵牛哥,是我!”李逸在院門外喊了一聲。
錘擊聲當即停下,片刻后,何鐵牛披著一件破冬衣迎了出來,臉上滿是驚喜:“哎呦!李三兄弟,你咋來了?快進屋暖和暖和!”
今年冬天能足不出戶就賺到錢,全靠李逸提供的脫殼工具和法子,何鐵牛心中一直感激,對李逸的到來自然格外熱情。
“不了,鐵牛哥,我就是來跟你說句話,說完就回去?!崩钜輸[了擺手。
“明日我要去趟縣城,想麻煩你幫忙多弄些木柴。最近我家灶火用得多,木柴燒得快,等我回來,再給你琢磨個更賺錢的活計?!?
何鐵牛拍著胸脯,爽快地答應:“哎呀,兄弟!不過是砍些木柴,多大點事!明天我給你多砍些,保證夠用,你放心去縣城就是!”
看著李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何鐵牛關上院門,轉身回屋。
外屋門口,劉氏正皺著眉頭站在那里,見他進來,語氣不善地問道:
“誰呀?大晚上的還來敲門?!?
“哦,是李三兄弟,他讓我明天幫他砍一天柴。”何鐵牛笑著回答,語氣中滿是不在意。
劉氏一聽,眉頭皺得更緊,聲音陡然拔高:“你答應了?”
“李三兄弟開口讓我幫忙,我為啥不答應?”何鐵牛聽出她語氣不對,也皺起了眉頭。
劉氏雙手掐腰,尖聲說道:“為啥?你說為啥!你現在一天能給粟米脫殼三四十斤,一天下來能賺三四十個銅板,去給李三砍柴,他給你多少銅板?這不是耽誤咱們賺錢嗎!”
何鐵牛臉色一沉,語氣嚴肅起來:“若是沒有李三兄弟,咱們哪來的脫殼法子,哪能存下這么多糧賺這么多錢?這點忙算什么!”
劉氏見他動了氣,氣焰稍稍收斂了些,但嘴上依舊不依不饒:
“那之前你也沒少幫他干活呀,他也沒少使喚你,相互幫襯不是應該的嗎?”
何鐵牛一聲冷哼,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頭發長見識短!我給李三兄弟干的那點力氣活,值幾個銅錢?再說了,李三兄弟臨走前說了,等他回來,給我找個更賺錢的活計,比脫殼強多了。”
聽到更賺錢的活計,劉氏的臉色瞬間變了,方才的不滿一掃而空,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急切地問道:“真的?李三兄弟真這么說的?”
“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何鐵牛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劉氏立刻換上一副和善的嘴臉,笑著說道:“這李三兄弟還算有良心,有好事能想著你。既然你都答應了,那你明天就去吧,多砍些木柴。”
何鐵牛心中清楚自家婆娘的性子,以前家境貧寒,老娘癱瘓在床,她有怨言也能理解。
如今家里余糧充足手中也有了余錢,日子早已不用像從前那般緊巴巴,一日三餐都能吃飽。若是這樣她還不知收斂,總想著斤斤計較、占便宜,何鐵牛心中積壓的情緒,總有一天會忍不住爆發出來。
從何鐵牛家出來,李逸方向一轉往張繡娘家走去。
天已經黑透了,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在積雪上,閃著銀光。
張繡娘見李逸突然到訪,臉上多少有些不自在,雙手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心中既緊張又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三叔……你又來摸……”豆子嬉笑著從里屋跑出來,話還沒說完,就被張繡娘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李逸看著這母子倆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嫂子,最近天天蒸饅頭,你也挺辛苦的,我過來看看你的腰傷有沒有復發?!?
“哦……也...也好?!?
張繡娘本想拒絕,覺得自己的腰傷已經好了不少,但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地答應下來。
“最近確實感覺腰有些酸脹,可能是累著了?!?
她轉頭對豆子和大丫說道:“豆子,大丫,你們去外屋燒鍋開水,一會洗完腳就早點睡。”
豆子還想說什么,就被大丫拉了出去,姐弟倆乖乖地去了外屋,還懂事地關上了房門。
屋里只剩下兩人,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沒用李逸開口,張繡娘便輕車熟路地趴在了床上,后背對著他,臉頰早已紅得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