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盒放在講臺下靠近腿邊的地面。
蓋子扣著，
里面是熱氣騰騰的水。
被她用兩層食品袋裹得嚴嚴實實，
一個芹菜肉包包和一個咖喱雞肉包正靜靜地浸沒在溫水之中，
接受著溫柔熱力的洗禮。
隔水加熱！
這辦法是她吸取了辦公室那次教訓后靈機一動想出來的妙招。
絕不能重蹈覆轍！
一想到昨天辦公室里那群餓虎撲食般的眼神……
蘇晴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昨天自己沒能在狗熊嶺公園看到他們沒包子，今天肯定還要搶自己的，那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看見了，
今天無論如何要在教室這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完成早餐大業！
講臺下氤氳的濕熱氣息帶著難以察覺的、
極其微妙又頑固的香味分子，
順著木頭的紋理縫隙，
順著講臺邊緣的弧度……
悄然向上攀爬、擴散。
第一縷微弱的、混合著奇特清冽辛香的芹菜肉味，
如同最輕薄的羽毛，
飄拂過講臺前第二排一個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男生鼻尖。
男生的腦袋枕著手臂，
嘴角還掛著一點點可疑的水漬。
他吸了吸鼻子，
迷迷糊糊地抬了一下頭，
眼睛都沒完全睜開。
然后又一頭栽回了胳膊窩，
正常情況下，他早就被蘇晴給叫醒了，但今天完全顧不上，
靠窗第三行中間位置，
戴著厚厚鏡片的學習委員，正在攻克一道數學大題。
他推了推眼鏡，
忽然感覺鼻端縈繞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奇特氣息。
那不是粉筆灰的味道，
也不是前排女生洗發水的花香，
更不是窗外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這是一種濕潤水汽里裹挾著某種清爽又帶著點生脆感的辛香，
奇異地混合著極其低調卻又不容忽視的肉香？
他狐疑地抽動了兩下鼻翼，
眼睛從草稿紙上挪開，
微微偏頭，
視線有些茫然地在靜悄悄的前幾排同學背影上掃視。
有人帶吃的了？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門口的男生，
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
他從小就被家里人戲稱為狗鼻子。
他正百無聊賴地用筆在課本空白處勾勒卡通小人。
突然，
一股極其清晰、
層次豐富的食物氣味精準地捕獲了他的鼻腔！
清新！
帶著點雨后泥土和綠色植物的清爽！
但在這清爽下面，
分明蘊藏著肉汁飽滿的豐腴，
以及一種他從未在校園食堂聞到過的新異辛香料氣息？
他眼睛瞬間瞪圓了，
抬起頭，
像只警覺的兔子，
目光如雷達般快速掃描整個后排。
誰？誰在早自習偷吃獨食？
膽子也太大了？老班還在呢，不想活了？
到底是誰，帶我一個！
很快，連坐在中間位置，
原本心無旁騖默讀著英語課文的幾個女生，
她們互相交換著疑惑的眼神。
空氣里這股味道越來越清晰了！
前排那個打瞌睡的男生鼻子抽得更厲害了，
嘴角的口水都流了一小片。
教室里彌漫開一種無聲的騷動。
竊竊私語聲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
從座位深處一圈圈漾開。
靠窗的一個女生忍不住了，
她微微側過身，小聲問同桌：
“你有沒有聞到？芹菜的香味，”
同桌茫然地點點頭，同樣低聲回道：
“嗯……還有點……像加了牛奶的咖喱？”
“奇怪，這哪來的味兒啊？”
“會不會是食堂今早做新菜了？”
有人猜測道，
聲音不大，
但在這安靜的教室里足以讓附近幾排的人都聽到。
這個猜測頓時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鳴。
對啊！
食堂在一樓，
后面廚房的窗戶正對著操場這邊！
香味被風送過來了！
靠近窗邊的幾個學生聞言，
幾乎是同時做出了條件反射般的反應，
“啪嗒！”
“呮呀——”
幾扇原本敞開著換氣的寬大窗戶被動作極快地推攏，
鎖扣清脆地扣上。
關窗的本意是隔絕那食堂飄來的香氣干擾，
好讓大家專心學習。
然而！
當內外空氣流動被阻隔的瞬間，
那股原本還飄忽擴散的、極其誘人的食物濃香像是得到了屏障的加持，
瞬間在密閉的教室空間里，
完成了濃度的幾何級暴漲！
潮濕的蒸煮谷物麥香！
芹菜的清新辛冽！
豬肉的濃郁鮮醇！
以及咖喱復雜熱烈的熱帶異域風情！
沒了風的稀釋和干擾，
濃郁滾燙！
這香氣像是擁有了實質，
沉甸甸、
暖烘烘
無孔不入地填滿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狠狠地拍打在每一個毫無防備的臉上！
“嘶——！”
“咳！”
“臥槽……”
倒吸涼氣的聲音、
被香迷糊了的咳嗽、
甚至夾雜著一聲幾乎脫口而出的感慨此起彼伏。
前排那個打瞌睡的男生猛地一下抬起頭，
徹底清醒了。
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空氣，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饑餓。
后排狗鼻子男生的神情已經接近于扭曲，
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捂上了咕嚕嚕發出驚天動地鳴響的肚腩。
全班絕大部分同學，
在經歷了起初的震驚、困惑之后，
表情迅速地完成了從“啥玩意兒？”到“好香！”再到“我好餓！”的轉變。
肚子咕嚕嚕的交響樂由零星幾聲迅速演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大合唱。
那香味濃郁得讓人發指！
這哪里是早飯的味道！
這簡直是靈魂深處對碳水、對油脂、對極致美味的原始召喚！
連一向沉穩的班長都扶了扶眼鏡，悄悄咽了口唾沫，努力把視線集中在攤開的物理書上。
空氣里彌漫的不再僅僅是香氣，
而是無聲的饑餓和無法集中精神的焦躁。
講臺上，
蘇晴感覺自己正身處一場無形的龍卷風中心！
那被她精心包裹在講臺之下保溫杯里進行溫水浴的兩個包子已經失控了，
她甚至能感覺講臺下那水蒸氣的熾熱溫度和她自己額角急出來的細密汗珠！
“完了完了！”
“低估了這包子的殺傷力！”
不能再拖了！
必須盡快消滅！
蘇晴強行穩住心神，
利用講臺桌面的掩護，
飛快地低下身子，
假裝整理書桌下的東西。
另一只手極其迅捷地撩開罩在飯盒上的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