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蘇晴初現(xiàn),淚目同仇
林深靠在值班室的墻邊,額頭上的血已經(jīng)干了,留下一道暗紅色的痕跡。電腦屏幕還亮著,那張洗錢路徑圖靜靜停留在中央,像一張攤開的蛛網(wǎng)。他的手指搭在懷表上,一下一下摩挲著表蓋,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什么。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他沒去拿。他知道是誰發(fā)來的——境外節(jié)點確認接收證據(jù)的回執(zhí)。東西送出去了,可他一點也輕松不起來。頭還在疼,不是尖銳的那種,而是持續(xù)不斷的悶壓,像有塊石頭卡在腦仁里。他閉了會兒眼,又強迫自己睜開。
不能睡。
剛撐著桌子想站起來,門被推開了。
冷風卷進來,帶著外面街口的涼氣。一個女人走進來,風衣下擺沾著夜露,手里緊緊捏著一張照片。她腳步很快,直接走到桌前,把照片放在鍵盤旁邊。
林深猛地抬頭。
視線還有些模糊,但他看清了照片上的內(nèi)容。一個男人躺在樓底,身邊散落著幾張傳單,上面印著“鑫源財富”四個字。背景是居民樓的外墻,三樓陽臺空蕩蕩地敞著。
“我叫蘇晴?!彼f,聲音有點抖,但站得很直,“我爸也是被騙的。上周三簽了自愿投資協(xié)議,第二天就跳了?!?
林深沒說話。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發(fā)不出聲音。他盯著那張照片,手指無意識收緊,懷表硌得掌心生疼。
蘇晴沒等他回應,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在查。我也在查。我能背出1273個受害者的姓名、金額、轉(zhuǎn)賬時間。王姨是第896個,昨天也走了?!?
她說完這句話,停了一下。眼睛紅了,但沒有哭。
“我不想你像我一樣,等到最后一刻才發(fā)現(xiàn),沒人和你一起扛?!?
林深終于動了。他慢慢抬起手,不是推開她,而是把那張照片挪到一旁,和父親遺書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兩張死亡證明,兩個家庭的終結(jié)。
他聲音很?。骸澳阍趺粗牢以谶@?”
“我在警局門口守老張?!彼f,“他說你是唯一還肯看這些案子的人?!?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只有電腦風扇低低地轉(zhuǎn)著。林深看著她的眼睛,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只有一種他熟悉的痛,那種被人騙走一切后還被逼著沉默的痛。
他忽然問:“你說你能背全部名單?”
“每一個?!彼c頭,“他們不該被忘記?!?
林深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用一只手撐住桌子,慢慢站起來。腿還是軟的,但他沒坐下。他打開電腦,調(diào)出剛剛生成的資金流向圖。
“那你幫我?!彼f,“從第一個名字開始。”
蘇晴沒猶豫,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她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封面已經(jīng)磨損,邊角卷起。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和數(shù)字。
“第一個叫***,六十二歲,退休工人?!彼畹?,“五萬八千,分三次轉(zhuǎn)入‘鑫源財富’App賬戶,時間是去年七月十九號、二十三號、二十八號。收款方顯示為‘星辰資產(chǎn)管理’,實際到賬后兩小時內(nèi)轉(zhuǎn)入宏達文化咨詢有限公司。”
林深一邊聽一邊核對系統(tǒng)記錄。每一筆都對得上。他皺眉:“這個宏達文化,早就失信了,賬戶凍結(jié),錢是怎么轉(zhuǎn)進去的?”
“假合同?!碧K晴說,“他們用‘文化服務咨詢費’名義做賬,偽造項目協(xié)議,再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跳轉(zhuǎn)。很多老人不懂這些,看到發(fā)票上有公章就覺得安全。”
林深點頭。這和他之前發(fā)現(xiàn)的路徑一致。但他沒想到,有人能把受害者信息記得這么清楚。
“你怎么做到的?”他問。
“我每天抄?!彼f,“我爸走后,我把能找到的所有資料都整理了一遍。微信群、貼吧、投訴平臺,只要提到‘鑫源財富’的,我都記下來。后來加了三百多個受害者家屬群,一個個問,一個個核?!?
她說得平靜,但林深聽得心里發(fā)緊。
一個人,默默做了這么多事。
他低頭看屏幕,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你剛才說王姨是第896個?”
“對?!碧K晴翻到中間一頁,“王秀蘭,五十九歲,賣了鄉(xiāng)下老屋湊的二十萬。她兒子要結(jié)婚,她說這是給孩子的婚房首付。結(jié)果平臺爆雷那天,她坐在客廳燒掉了所有收據(jù)?!?
林深的手頓住了。
他記得這個名字。在父親的投資群里,王姨發(fā)過一條語音:“老林啊,你說這錢還能回來嗎?我夜里睡不著。”
那是三天前。
現(xiàn)在她也走了。
他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神變了。不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一種更沉的東西。
“我們不能再等?!彼f,“必須盡快把名單和資金鏈對應起來,找出實際控制人?!?
“我已經(jīng)做了分類。”蘇晴打開自己的文檔,“按轉(zhuǎn)賬時間、金額區(qū)間、收款通道分成了七組。其中有一批人,他們的錢都在同一天被打進宏遠商貿(mào),然后分散到不同公司。這些人加起來有四百多個,總金額超過八千萬?!?
林深立刻調(diào)出相關(guān)數(shù)據(jù)。果然,這筆資金的流向和他昨晚“看見”的畫面完全吻合。他盯著屏幕,突然想起一件事。
“中晟貿(mào)易。”他說,“法人姓陳。”
蘇晴翻了一頁筆記:“這家公司注冊在城南工業(yè)園,法人代表陳國棟,同時是‘鑫源財富’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工商信息顯示他還是市政府某部門的顧問?!?
林深瞳孔一縮。
市長秘書。
那個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他舉報稅務問題,并命令打手撤離的人。
原來是他。
他握緊鼠標,指節(jié)發(fā)白。腦子里的疼又開始加重,但他沒管。
“這個人有問題?!彼f,“他不只是顧問,他參與整個洗錢流程的設計。”
“那就查他。”蘇晴合上筆記本,“我能提供更多線索。比如,有三十多個受害者曾收到過他的錄音電話,說‘錢會回來的,別著急’。還有人接到短信,承諾‘政府兜底’。”
林深冷笑:“用安撫代替賠償,拖時間轉(zhuǎn)移資產(chǎn)?!?
“對?!碧K晴看著他,“所以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在查。我們有一千二百七十三個理由繼續(xù)往前走?!?
林深沒說話。他轉(zhuǎn)頭看向桌角的懷表,輕輕把它移到一邊。不再攥在手里。
他重新看向屏幕,敲下第一行搜索指令:“陳國棟 名下企業(yè)”。
蘇晴坐回椅子,打開筆記本,開始低聲報數(shù):“***,五萬八;張衛(wèi)東,七萬二;趙美華,三萬五……”
鍵盤聲響起,和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窗外天色依舊漆黑,警局走廊的燈忽明忽暗。值班室里沒有人離開。
林深點了下鼠標。
頁面刷新,跳出一家名為“中晟貿(mào)易”的企業(yè)信息。
法人代表:陳國棟。
關(guān)聯(lián)企業(yè)數(shù)量:二十三家。
實際控制人一欄為空。
他正要點擊查看詳細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蘇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等等?!彼f。
林深抬頭。
她盯著屏幕右下角的一行小字,臉色變了。
“這個注冊郵箱……”她聲音壓低,“我見過?!?
林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郵箱地址是:chenguo@xinyuanwealth.com。
下面標注的認證手機號,尾號是7731。
這個號碼,出現(xiàn)在五個受害者的通話記錄里。
每次來電,都說同一句話:“別報警,你們的錢會回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