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道:“當年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選擇長安做都城,一是隋朝建都長安,有基礎;二是長安是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起家的地方,屬于龍興之地;三是長安南有秦嶺,東有黃河、潼關,山河險固。
當時的理由很充分,但是到了現(xiàn)在情況就不一樣了,一是南方發(fā)展起來,經(jīng)濟重心南移,朝廷的很多物資都需要東南方向運過來,沿途交通又不好,耗費很嚴重;二是那些關隘在叛軍面前不堪一擊,洛陽、長安先后被叛軍攻破,毫無意義,而且西面的吐蕃多次攻到長安,長安成了四戰(zhàn)之地;
三是未來經(jīng)濟要發(fā)展,都城的位置很重要,要居于經(jīng)濟的重心地區(qū),可以大規(guī)模的發(fā)展起來,帶動大片的區(qū)域。這些長安都做不到,洛陽也有欠缺。”
崔群說:“聽了皇上的宏論,臣認可遷都的想法,但是還是找不到選擇下蔡的理由,汴州、襄州、揚州條件不也很好嗎?”
李純道:“汴州是朕第一個考慮的地方,此地位于我朝統(tǒng)治的腹心地帶,人口眾多,發(fā)展?jié)摿Υ螅莻€不錯的選擇,但是有兩個軟肋,一是離黃河近,黃河水患頻發(fā),歷史上好幾次淹到汴州;二是陸路交通還可以,但是水路交通不行,目前從楚州到汴州的運河,水淺行不了大船,黃河水中泥沙多,幾次水患漫溢到運河里,這條運河早晚要被淤塞掉。”
崔群又說:“揚州的水路條件好,南臨長江,北通運河。”
李純道:“雖然我朝的發(fā)展重心南移,但是核心還是在北方,整體還是北重南輕,遷都揚州不利于輻射全國,而且揚州離長江口近,以后萬一有外敵從水路入侵,不好防御。”
崔群繼續(xù)說:“襄州位置居中,水運也很好。”
李純道:“襄州條件確實不錯,朕也仔細考慮過,襄州位置居中,臨近漢江,可以南通長江,是優(yōu)點,但是襄州往北水運不通,周邊三面環(huán)山,不利于大規(guī)模修路,而且全國的經(jīng)濟重心在黃淮地區(qū)和江南一帶,襄州也不是最優(yōu)選。”
柳晟說:“我明白了,下蔡位于汴州、揚州、襄州三個點的中心位置,最符合陛下的要求。”
李純道:“下蔡位于人口眾多的黃淮地區(qū)與經(jīng)濟發(fā)達的江南地區(qū)的交接處,水運發(fā)達,可以通過淮河的支流到達黃河以南大部分地方,還可以通過運河到達長江流域,甚至可以通過南運河到達杭州。黃河靠北,長江靠南,淮河居中,下蔡周邊地幅寬廣,人口眾多,經(jīng)濟底蘊好,發(fā)展?jié)摿Υ螅懧贰⑺窏l件都很好,未來與全國各地溝通都很方便。”
柳晟又說:“據(jù)臣所知,淮河流域的水患也多,也會經(jīng)常發(fā)洪水,會不會對下蔡有影響?”
李純道:“千里淮河,水患頻發(fā),合適的地方真不好找,下蔡以西的淮河沿岸,地勢低洼,經(jīng)常有水災,往東也有很多地方低洼,再繼續(xù)往東,地勢是可以,但是偏離中心了。只有下蔡這個地方地勢高,水患影響不到,下蔡古城能夠屹立千年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
崔群說:“沒想到陛下知道這么多,我等臣工聽了倍感慚愧。”
李純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張口閉口就是圣人之道,寫詩作賦還可以,對這些經(jīng)濟地理山川之類的不太看重,普遍偏科呀。”
崔群說:“我等窮經(jīng)皓首讀書一輩子,都是以經(jīng)史和文賦為主,對于其他的內(nèi)容確實不太看重。”
李純道:“治理國家,需要很多方面的知識,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所以朕上次才提出進行科舉制度改革,后面還會改,大規(guī)模發(fā)展教育,培養(yǎng)各類人才,把國家建的富強起來。”
柳晟說:“聽陛下這么說,臣也覺得下蔡比較合適,下蔡城南是淮河,新都就建在城北吧。”
李純道:“對,就在城北,可以挨著下蔡,新都作為內(nèi)城,下蔡縣城作為外城,在淮河邊選擇合適的位置修一個大碼頭,再從碼頭修一段路到新都,方便運送物資。”
柳晟又說:“陛下準備什么時候開始營建,還有什么要求嗎?”
李純道:“準備需要時間,也要回朝和眾大臣商議。這樣,崔群把朕剛才關于選址下蔡作為新都的理由和意見,書寫成文,派人交到中書省。
讓在京的大臣們有個心里準備,可以讓他們先討論,有什么不同意見,就通過驛使發(fā)過來。預計八月份回到洛陽時,在洛陽召集大臣開個朝會,議定后,就可以動工了。
后面朕帶崔群去揚州一帶,柳晟和工部的人,就不用去了,留下來全面準備營建新都的事,八月份前返回洛陽,回去時再把從洛陽到下蔡運送建筑材料的路線勘察一下,爭取朝廷下旨后,就快速動起來。”
崔群說:“作為新都,下蔡這個名字似乎不妥,陛下要不要改一下?”
李純道:“下諧音夏,夏是大禹建立的第一個朝代,這里地勢高,又稱臺或原,叫夏臺不好聽,新都就叫夏原吧,下蔡縣可以保留,作為新都下面的一個縣。”
皇帝要選下蔡作為新都的消息,逐漸流傳了出去,下蔡的百姓口口相傳,覺得以后就是都城的人了,大家都很高興。下蔡人認為,皇帝仁慈,征地拆遷肯定可以賠不少錢,營建新都也需要很多人干活,在工地干活也可以掙錢,比種地強,下蔡百姓都憧憬著好日子。
李純還專門召見了柳晟和下蔡縣令羅茂,對他們說:
“營建新都是件大事,羅縣令一定要全力配合好工部的勘測和規(guī)劃工作,現(xiàn)在很多百姓都知道了,可能就會有人私搭亂建,下蔡縣一定要派人巡查,在新都選址區(qū)域內(nèi),從今天起不能再有任何建設活動,工部勘測時,一定要想辦法減少拆遷房屋數(shù)量,道路和新建筑盡量建在空地上。需要拆遷的,要給個合理的賠償方案,就近安置,不能讓百姓吃虧。”
大事議定以后,李純帶著崔群和柳晟又在城北查看了一番,大體選擇了宮殿、官衙的位置,讓柳晟帶人留在下蔡認真測量規(guī)劃,在回到洛陽時,拿出一個總體方案,供李純和眾臣參考。
為了落實好李純的旨意,柳晟帶著工部的人員大體框定了新都營建的范圍,交代羅縣令一定要管控好這片區(qū)域,不得再私搭亂建。
羅茂就是一個七品小官,突然接到皇帝的接見,并賦予任務,激動不已,知道這是自己表現(xiàn)的機會,帶著縣衙里的人忙開了。
他先是派人到新都營建范圍內(nèi)的百姓家里宣傳,從此嚴禁再新建房屋,誰敢建就拆誰的,他還帶人經(jīng)常出來查看,發(fā)現(xiàn)有人建房直接拆除。
在工部進行測量、規(guī)劃時,羅縣令也是非常配合,幫著工部擺平了地方不少雜事。柳晟對羅茂印象不錯,在后面潁州長史空缺時,向吏部推薦羅茂,吏部也知道遷都是皇帝關注的大事,就授予羅茂潁州長史一職,并兼任下蔡縣令,繼續(xù)協(xié)助工部營建新都的工作。
李純等人離開下蔡時,已經(jīng)五月份了,一行人乘車沿陸路,經(jīng)壽州、廬州、滁州往揚州進發(fā),天逐步熱了,李純也不愿多活動,一路按照慣例沿途略有停留,接見一下地方官員和名士,六月初到達揚州。
自隋朝開鑿大運河以后,揚州作為運河和長江的交匯點,發(fā)展日益興盛,成為南方的大都市。當年隋煬帝巡游揚州,對南方美景流連忘返,以至于最后丟了江山,死在揚州,可見揚州的魅力。
到了唐朝,因為北方戰(zhàn)亂不休,南方相對穩(wěn)定,北方大量人員南遷,全國經(jīng)濟重心南移,揚州作為南方第一大城市,更加繁榮。與長安、洛陽主要依靠政治權(quán)力搭建的都會不同,揚州是一個完全靠商業(yè)和貿(mào)易發(fā)展起來的城市,商業(yè)氛圍濃厚,居民富庶。
有了張敬則的前車之鑒,淮揚道布政使柳公綽就清醒多了,帶著幾個主要屬員,輕車簡從,中規(guī)中矩的按照要求,在揚州西門迎接李純一行。看到?jīng)]有那些花架子,一切都簡約適中,李純心情不錯,對待柳公綽比較熱情,攀談了一會后,一起進入揚州城。
柳公綽準備的歡迎宴,也讓李純滿意,基本都是淮揚口味的特色菜,大都是當?shù)爻3缘牟似罚澦卮钆洌云饋砦兜肋€不錯。
從菜品選擇上和宴會招待上,柳公綽等人顯然是比較用心,花費不高,服務人員也不多,但是讓人吃的賞心悅目。陪同用餐的幾個地方官員,殷勤而不諂媚,熱情而不逾矩,李純對淮揚道的印象不錯。
淮揚道準備給李純等人居住休息的地方,就設在布政使府衙后院,重新布置了一番,還算簡約舒適。
李純認為,有些帝王簡直就是把一己私欲置于天下人之上,吃必山珍海味,住必豪華行宮,行必龍舟巨輦,隨意征發(fā)幾十萬人服勞役,榨盡了財力,耗盡了民力,看似風光威風,實際民怨沸騰。
每多花一貫錢,都是掠自百姓,每多用一個勞役,都會影響一個家庭的生計。身為君主,要為天下人著想,把金錢和人力花在刀刃上,花在國家最需要的地方,一個國家才會越來越強盛。
李純這次來揚州,一是要看一下這個自己治下的重要城市,二是看看揚州的商業(yè)到底是怎么發(fā)展的這么好,找點經(jīng)驗。所以住下不久,就召柳公綽等官員過來問話,主要是聊揚州的發(fā)展經(jīng)驗。
柳公綽等人介紹,揚州城市繁榮,居民富裕,發(fā)展的這么好,主要有三個原因:
一是揚州比較安全穩(wěn)定,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亂,主政官員也沒有亂折騰,百姓能夠安居樂業(yè),北方還遷來了不少人,助推了城市的發(fā)展;
二是揚州位置好,交通方便,水陸可以通往四面八方,可算通江達海,人員往來方便,貨物運送快捷。
三是官民商業(yè)意識濃,這里的居民很多都從事商業(yè)或貿(mào)易,官府的管制也比較松,大家都是想辦法投錢到賺錢的行業(yè),形成了財富示范效應。
李純聽了很受啟發(fā),第一條目前全國都做到了,第二條很多地方還是不行,交通不太好,看來抓道路建設是以后的一個重點,第三條北方很多地方還做不到,很多官員還是鄙視、壓制商人,甚至還到處設置稅卡,想從商人身上多收稅,商人賺錢難,導致商業(yè)發(fā)展不起來。
后面幾天在柳公綽的陪同下,李純又去了揚州的幾個重要景點,看了幾家大的商行、碼頭,接見了幾個大鹽商,對揚州的富庶和商業(yè)發(fā)達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走訪的路上,柳公綽對李純說:“皇上來一次揚州不容易,揚州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想讓皇上見識一下。”
李純問:“還有什么是朕沒見識到的?”
柳公綽笑而不語,說晚上他會安排。
當天,劉嬪則被柳公綽的夫人邀去游玩、聽曲,晚上和幾個官員的夫人一起吃席,沒有來陪李純。
晚上,柳公綽已命人將府內(nèi)廳堂重新布置一番,邀請李純和崔群等人舉行晚宴。李純感覺,今天的晚宴必有不同。
只見侍女們在桌子上擺好酒菜以后,柳公綽的手掌拍了兩下,款款走入一隊舞女。
突然,樂聲奏起,舞女們隨著樂曲的調(diào)子翩翩起舞。這些舞女身法和舞姿都與宮中的不同,纖纖細腰,曼妙身姿,舞姿如楊柳搖枝,身段似亭亭荷花,配上悠揚婉轉(zhuǎn)的樂曲,讓人的身心都放松下來。看著,聽著,李純不禁有些心神搖蕩起來。
樂舞悄然結(jié)束,舞女們撤下,只見又走來一個年輕女子,年輕貌美,膚色白皙,白衣素裙,舉止落落大方。她首先向李純等人鞠躬致意,而后在一個古琴后坐下來,開始彈奏。
李純仔細看了一下,此女子比前面的舞女姿色更加出眾,婉約柔媚,氣質(zhì)脫俗,更多了一份別樣的魅力。不知彈的是什么曲子,但是聽起來輕柔婉轉(zhuǎn),沁人心脾,把人的心靈帶入一個淡雅閑適、輕松自在的意境中。
佳人妙曲,讓人心曠神怡,李純不禁有些陶醉起來。再看那女子,美不勝收,顧盼神飛,目含秋波,讓人不禁產(chǎn)生憐愛之心、占有之意。
看著李純甚為欣賞,柳公綽說道:“此女乃是揚州才女李端端,不僅人長得漂亮,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臣覺得皇上難得來一次揚州,就斗膽請她來給皇上奏個曲子”
李純道:“柳愛卿的美意朕心領了,此女色藝俱佳,確實讓人有種不同的感覺,不錯。”
李端端彈琴之余,不時飄來目光,聽了李純的話,莞爾一笑,丹唇皓齒,笑意嫣然,更添幾分嫵媚。
彈奏結(jié)束以后,李端端起身款款退去。李純似意猶未盡,不時回味。
柳公綽趁機建言道:“如果皇上喜歡,不如讓他晚上陪陪皇上。”
李純激靈了一下,說道:“不必,晚上還是讓劉嬪陪我。”
不多久,晚宴散去,李純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過了一會,劉嬪也回來了,也喝了不少酒,走路都不穩(wěn),看來是沒法陪他了,就各自分開睡。
李純躺在床上想,柳公綽真是個人物,說話辦事,總讓人感覺比較得當。還有李端端,也是一個妙人,讓人浮想聯(lián)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