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門陣地,一片異樣的沉寂!
數(shù)萬將士按照命令,匍匐在殘破的工事和街壘后,槍口對準(zhǔn)城外,手指扣在扳機上,等待著預(yù)料中日軍狂風(fēng)暴雨般的進(jìn)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遠(yuǎn)處日軍陣地依舊死寂,只有零星幾聲冷槍和烏鴉的啼叫,反而更讓人心頭發(fā)毛。
“總座,鬼子搞什么名堂?這都小半天了,屁動靜沒有?”
一團(tuán)團(tuán)長趙虎湊到陳陽身邊,壓低聲音問道,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安。
陳陽眉頭緊鎖,舉著望遠(yuǎn)鏡仔細(xì)觀察著日軍陣地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這不符合日軍的作戰(zhàn)習(xí)慣,更不符合他們急于攻破金陵的態(tài)勢。
就在這時,通訊兵跑來匯報:
“總座!中華門、光華門、通濟(jì)門來電,均報告當(dāng)面日軍無進(jìn)攻跡象,詢問下一步指示!”
四門同時靜默?陳陽心中的不安愈發(fā)強烈。
“事出反常必有妖!鬼子肯定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回復(fù)各門:
提高警惕,密切監(jiān)視敵動向!尤其注意防炮、防空!鬼子可能要有大動作!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松懈!”陳陽沉聲下令。
命令剛傳達(dá)下去,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沉悶的引擎轟鳴聲。
“飛機!敵機!注意隱蔽!”觀察哨立刻聲嘶力竭地報警。
士兵們條件反射般地縮進(jìn)掩體,緊張地望向天空。
然而,飛來的機群并未像往常那樣俯沖投彈或掃射,而是在高空盤旋了幾圈后,投下了七八個帶著降落傘的物資箱,晃晃悠悠地向著中山門內(nèi)側(cè)的一片相對空曠的區(qū)域落去。
“嗯?不是鬼子飛機?”
“是我們的飛機!青天白日徽!”眼尖的士兵驚呼起來。
陳陽也舉起望遠(yuǎn)鏡,確認(rèn)了機身上的標(biāo)志,心中更是疑竇叢生。
委員長在這個時候派飛機來?不是來支援作戰(zhàn),而是空投?
看著物資箱緩緩落地,陳陽心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連自己都不相信的期望——難道是委員長頂不住輿論壓力,終于派來了實質(zhì)性的援助?
哪怕是一點點藥品和彈藥也好!
他壓下情緒,命令道:
“各陣地保持警戒!一營,派人去把空投物資收集起來,注意安全!連級以上軍官,跟我來!”
很快,士兵們將七八個沉重的物資箱拖到了相對安全的區(qū)域。
箱子外面還包裹著國民政府的旗幟,顯得格外“隆重”。
“打開看看!”陳陽示意。
士兵們用刺刀撬開木箱。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半的箱子里,整整齊齊碼放著的,是白花花的大洋和黃褐色的法幣!
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諷刺的光澤。另一半箱子里,則是一些肉類罐頭和壓縮干糧。
“大…大洋?錢?”
趙虎拿起幾塊沉甸甸的銀元,又看著那堆在戰(zhàn)時幾乎等同于廢紙的法幣,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最終化為一聲苦笑和怒吼:
“總座!委員長他…他這是什么意思?”
“弟兄們都快死絕了!要這些錢有什么用?擦屁股都嫌硬!哪怕給幾箱子彈,幾顆手榴彈也好啊!”
周圍的軍官和士兵們看著這些“賞賜”,臉上也紛紛露出憤怒、失望、乃至絕望的譏諷神色。
陳陽的心也徹底涼了,最后一絲幻想破滅。
他早就該料到,委員長的“援助”,只會是這種維護(hù)表面功夫的政治作秀。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沙啞卻平靜:
“收下吧!好歹…是委員長的一份‘心意’。”
命令下去,所有連隊,按人頭把這些大洋和罐頭分下去。
“告訴弟兄們,這是蔣委員長犒勞大家的。”
他的語氣平淡,但任誰都能聽出那話語深處無邊的悲涼和諷刺。
就在士兵們默默上前,準(zhǔn)備搬運這些令人心寒的“犒賞”時,一名細(xì)心的士兵在一個裝大洋的箱子底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信封。
“總座!這里有一封信!”
陳陽接過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他拆開油布,里面是一個印著青天白日徽的精美信封。
抽出里面的文件,最先滑落的,是一枚沉甸甸、金光閃閃的“青天白日勛章”!
陳陽拿起勛章,冰涼的觸感直透心底。他展開那封措辭華麗、蓋著大紅印章的嘉獎令。
上面大致寫著:
金陵守軍英勇可嘉,特予通令嘉獎!所有參戰(zhàn)官兵,官升一級!
原教導(dǎo)總隊總隊長陳陽,臨危受命,忠勇可嘉,特擢升為陸軍中將,正式任命為金陵衛(wèi)戍司令長官!
望爾等再接再厲,堅守待援,黨國絕不會忘記諸位之犧牲與功勛云云…
看著這紙在槍炮聲中顯得無比蒼白滑稽的晉升令,陳陽忽然很想放聲大笑,卻又覺得喉嚨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
他沉默了幾秒,然后將嘉獎令和勛章高高舉起,對著周圍目光復(fù)雜的將士們,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
“弟兄們!委員長嘉獎令!所有堅守金陵的弟兄,官升一級!
我,陳陽,現(xiàn)被任命為金陵衛(wèi)戍司令長官,授中將軍銜!”
消息公布,現(xiàn)場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片刻后,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嗤笑,隨即引來了更多壓抑不住的嘲諷和怒罵。
“升官?哈哈哈!這時候給俺們升官?老子都要去見閻王了,要這官銜有屁用!”
“是啊!還不如多給幾個罐頭實在!”
“不會忘記我們?拿什么記?拿這些大洋記嗎?!”
“委員長就會來這些虛頭巴腦的!”
群情一時有些激動和騷動。
陳陽看著躁動的人群,緩緩將嘉獎令折好,連同那枚勛章,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弟兄們!”
他的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事到如今,這些虛名,這些大洋,確實屁用沒有!”
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張面孔:
“但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這些狗屁嘉獎和大洋才留在這里的!”
我們?yōu)榈氖巧砗筮€沒撤走的百姓!
“為的是軍人的骨氣!為的是讓鬼子知道,華夏人,殺不完,打不垮!”
“委員長忘了我們也好,記得我們也罷!外面的援軍來也好,不來也罷!都他媽的沒關(guān)系!”
“從現(xiàn)在起,我們只為自己而戰(zhàn)!為死去的兄弟而戰(zhàn)!為腳下的金陵城而戰(zhàn)!”
“把這些大洋和罐頭分了!吃飽了,才有力氣殺鬼子!”
“拿好你們的槍,守好你們的位置!鬼子,馬上就要來了!”
沒有豪言壯語,只有最樸實、最殘酷的命令。
士兵們安靜了下來,眼中的嘲諷和憤怒漸漸被一種更純粹的決絕所取代。
是啊,都到這一步了,還想那么多干嘛?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士兵們默默上前,領(lǐng)取了那份象征性的“犒賞”,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戰(zhàn)斗位置,將大洋隨意塞進(jìn)口袋,打開罐頭,默默地咀嚼著。
陳陽看著這一切,對周天翼低聲道:“把勛章和嘉獎令收好。
如果…如果以后還有活著的弟兄能出去,把這個帶出去。
“告訴外面的人,金陵城,沒有孬種。”
“是,總座!”周天翼鄭重地接過。
突然,前沿觀察哨發(fā)出了凄厲的警報!
“總座!鬼子陣地有動靜!煙霧!大量的煙霧!朝著我們飄過來了!”
陳陽猛地抬頭,只見遠(yuǎn)處日軍陣地前沿,升騰起一股股黃綠色的、詭異的煙霧,正隨著微風(fēng),向著中山門陣地緩緩彌漫而來!
那不是普通的煙霧!
陳陽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毒氣!是毒氣!全體注意!防毒準(zhǔn)備!!”
他聲嘶力竭地發(fā)出了預(yù)警,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怒!
鬼子,竟然動用了國際公約明令禁止的化學(xué)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