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湯嗯伯的身影消失在指揮部門外,李棕仁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踱步到窗前,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語氣變得深沉:
“陳老弟,你是個聰明人。你覺得,委員長此次興師動眾,親赴開封主持軍事會議,當真只是為了部署戰局、嘉獎有功那么簡單嗎?”
陳陽心中了然,歷史的風云在他腦海中翻涌!
果然,該來的終究會來!
委員長此行,名為會議,實為鋤奸,韓富榘的命運已然注定!
陳陽表面上故作思索,順著李棕仁的話答道:
“委員長電文中確是如此說明,要對后續戰事進行部署,并論功行賞,按過施罰。德鄰兄認為另有深意?”
李棕仁轉過身,搖了搖頭,嘴角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弧度:
“陳老弟,你我皆知,老頭子指揮一個排尚可,若論大兵團乃至戰區作戰,非其所長!”
況且,早在半月之前,軍委會作戰廳早已擬定好徐州會戰的整體戰略方針,各兵團兵力部署與調遣權限!
“委員長亦曾親口承諾,由我全權負責,他絕不橫加干涉。”
李棕仁走近幾步,壓低聲音:
“既然如此,委員長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親臨前線召開這次會議?其真正目的,恐怕并非在軍事部署本身!”
陳陽配合地露出思索神情,片刻后,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低聲道:
“德鄰兄的意思是……委員長此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錯!”
李棕仁贊許地點點頭,目光銳利起來,“陳老弟,你覺得韓復榘此人如何?”
陳陽略一沉吟,根據腦海中的歷史記載,客觀評價道:
“韓向芳(韓富榘字)此人,出身馮玉詳將軍的西北軍,能征慣戰,素有勇名,治理地方亦有一套,在山東根基頗深,可算是一方梟雄!”
然而,其性情桀驁不馴,擁兵自重,對中央政令陽奉陰違已非一日!
此次面對日寇進犯,竟不顧民族大義,為保存實力,未做有力抵抗便擅自放棄黃河天險,接連棄守濟南、泰安等戰略要地,致使齊魯大地門戶洞開,日軍長驅直入,無數百姓淪于敵手,軍民士氣遭受重挫!
此等行徑,于公,嚴重破壞了全國抗戰布局!
于私,辜負了山東父老的期望,更玷污了革命軍人的榮譽!
“其過之大,難以寬宥!”
陳陽分析完畢,隨即恰到好處地露出“震驚”之色,看向李宗仁:
“德鄰兄!莫非……委員長此次開封會議,真正的目標,就是韓富榘?這是一場……‘鴻門宴’?!”
李棕仁見陳陽一點就透,滿意地頷首,神色凝重地確認道:
“正是!委員長動身前,曾與我通過氣。聽其口風,此番是下定決心,要借韓富榘這顆人頭,整肅軍紀,震懾四方,向全國乃至全世界表明我國民政府抗戰到底之決心!殺一儆百,勢在必行!”
李棕仁話鋒一轉,帶著試探與拉攏的意味,對陳陽說道:
“陳老弟,韓富榘一旦伏法,其麾下第三集團軍數萬之眾便成無主之師!”
若能妥善掌控這支力量,對于扭轉北線戰局,予日軍以重創,意義非凡!
怎么樣,陳老弟,對這個集團軍司令的位置,可有興趣?
“你若有意,待明日會議之后,我親自向委員長保舉你!”
陳陽聞言,心中毫無波瀾!
集團軍司令?名頭雖響,但韓富榘的舊部盤根錯節,短期內難以真正掌控,反而會分散我發展自身核心力量的精力!
不如穩扎穩打,將64軍錘煉成真正的鐵軍。
陳陽神色平靜,向李棕仁微微躬身,誠懇地說道:
“多謝德鄰兄厚愛與提攜!”
只是,卑職資歷尚淺,驟登高位,恐難以服眾,反不利于部隊整合與作戰!
“且64軍初具規模,尚需時間整訓,卑職愿專心于此,為黨國練就一支真正的抗日勁旅!”
陳陽略頓片刻,根據記憶中的歷史走向和當前局勢,提出了更為穩妥的建議!
“依卑職愚見,第三集團軍司令一職,關乎北線穩定,人選需德高望重,且能迅速安撫、整合原部!”
現任51軍軍長于學忠將軍,本就是第三集團軍麾下主力,在軍中素有威望,為人忠勇,作戰經驗豐富!
“由他接掌第三集團軍,既能平穩過渡,保持部隊戰斗力,又能迅速投入到對日作戰中,實為當前最合適之人選。”
“至于被打殘的51軍番號,可暫時撤銷,有功官兵擇優補充至其他部隊,亦能穩定軍心!”
李棕仁聽完陳陽這番毫無私心、且思慮周詳的分析與舉薦,眼中不禁再次閃過激賞之色!
此子不僅軍事才華出眾,更難能可貴的是不貪權、識大體、顧大局,如此年輕便有這等胸襟與遠見,未來成就,當真不可限量!
李棕仁正欲開口再贊,指揮部門外忽然傳來一個略帶沙啞、卻中氣十足的報告聲:
“報告李長官!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韓富榘,奉命前來報到!”
李棕仁與陳陽對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低聲道:
“陳老弟,你看,這人啊,還真是經不起念叨。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李棕仁對陳陽示意:“走,隨我一起去見見這位……韓總司令。”
門簾掀開,一位身材高大、面皮微黑、穿著黃呢子軍裝的上將,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正是擁兵自重、此刻卻猶不知大禍臨頭的韓富榘!
一場決定一位封疆大吏命運的時刻,即將在這看似平常的會面中,悄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