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賀鎩送走戚老神醫(yī)再進(jìn)來時,見李澤叡神情狠戾,不由得擔(dān)心皺眉。
王爺今日怎么又露出這種神情?上次露出這種神情時,可無辜慘死了幾個侍衛(wèi)。
“賀鎩,命人訪遍天下醫(yī)者,找出能去桐血蟲卵的藥物來!”
李澤叡端坐在床沿上,說這句話時,神情難得的有了憤怒的意味。
“王爺,與其給個名字不若說那蟲的模樣特性。”賀鎩已隱約知道一二,他的聽力極好,再加上戚老神醫(yī)和李澤叡神色皆是一臉戾氣,便知二人產(chǎn)生了隔閡,“若是神醫(yī)有意欺瞞,如何能找到此蟲。”
“廢物!”
賀鎩聞言欲言又止,一陣委屈。
“那日只是叫你除掉他們的腳筋,你如何能自作主張,害他們性命。”
“若只是去除腳筋,他們還會說話,還能書寫,如今正是動蕩之時,王爺不能心軟。”
“哼,可他們還是說了話。”李澤叡薄唇邪笑,“你以為那東宮之位能讓給我嗎?”
“陛下已命我父親盡心輔佐與你,王爺入主東宮指日可待!”
“二哥一日不死,我便一日無法從父皇布置的棋局里逃出來。”
“王爺今日出府去了何處?”
李澤叡饒有興趣地看著賀鎩,忽而輕笑道:“進(jìn)了一個局,險些脫不了身。”
賀鎩聞言抬頭看向那端坐的男子,眼露疑惑。
“是什么局?”
“日后你便知道了。”李澤叡收回留在賀鎩身上的眼神,心疼地轉(zhuǎn)目看向躺在床上一臉病態(tài)的煥煥,狠聲道,“有探子稱,不久前我三哥收到一封信,信到后的半月,他便一次門都未出過,等再去看他時,他卻失了身影,消失不見了。”
“何人所為?”
“你猜。”
……
今日南燼塵又得到了一卷好胡笛譜,他本欲再等幾天,等到七夕佳節(jié)到時,再將曲譜和他親手做的紅瑙玉珠掛鏈送給他的小徒弟。
可無奈今日他終于解禁,他師父同意他肆意瘋玩一番,臨行前還囑托他,世間最珍貴的不過是有人愿意待在你身邊,與你產(chǎn)生一生難解的羈絆。
這句話對南燼塵而言,顯得有些深奧,不過聽到羈絆二字時,他的腦海里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小徒弟的俏臉。
南燼塵最近總感覺他的師父怪怪的,總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感傷的話。比如,來一句:陰悶的雨天背后,有七彩的虹橋,靜待飛天人。
南燼塵一聽到這句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了,偏偏他師父還用那種惜春嘆秋的語氣,講得凄涼無比。
除這些莫名其妙的無關(guān)痛癢的無聊語句外,最讓他無法忘記的,還是那日他師父給他將的關(guān)于那本胡老兒寫的關(guān)于他的書的內(nèi)容,聽完他只覺五雷轟頂,渾身難受。
你能信九天神帝降世要找的心愛之人是凡世鑰國老皇帝李灝?反正他南燼塵是死活不會信。
于他而言,完全是荒誕怪談。他恨不得立馬策馬奔去浪平城剁掉那胡言怪語的胡老兒的雙手,日日對著滿天繁星許愿咒死那老頭兒。
此時的南燼塵怎會明白,這個荒誕的故事背后,藏著一個怎樣惡毒的陰謀。
等他到了六王府門前時,天空突然灑起洋洋細(xì)雨,他扭身躲進(jìn)一課大樹下,心想今日未帶轎輦,又無司天臺的弟子跟在其后,恐守在門口處的侍衛(wèi)不會放他的行,且他不想驚動其他人,尤其不想被六皇子李澤叡發(fā)現(xiàn)。
于是他又折返去了王府的另一方。
為防止被府中人發(fā)現(xiàn),這次他準(zhǔn)備翻墻而入,進(jìn)府偷偷看他的好奴兒,看她的荷包縫到了哪步,七夕是否有空能陪在他身邊,與他看滿天煙火。
六王府的高墻比其他任何府邸的圍墻都要高一些,尋常的盜賊根本無法翻過此墻。
南燼塵手握曲譜的一只手,衣袖輕舞,足尖點地,整個人便騰于上空,然后轉(zhuǎn)力伸腿蹬墻幾下,整個人便輕松立在墻檐處,府中光景一掃而盡。
他悄聲落地,隨即隱入一片墨竹里。他看見眼前有一片很大的湖,湖里養(yǎng)了一對鴨子,一白一翠,各自玩耍,用嘴甲戳著蓮蓬。
湖邊還有一兩個浣衣的老仆,手里洗衣用的砧板敲得噠噠作響。
除此之外有一間小屋,看上去十分陳舊。還有就是東西方向各有一條路。
打探好大致情況后,南燼塵準(zhǔn)備隨意選個方向,然后靜待命運安排,反正今日就算把王府逛遍了,他也要找到他的小徒弟。
生命苦短,及時行樂。
南燼塵不幸選了一個和煥煥住所截然相反的方向。他小心地悄聲走了許久,才終于看見氣派一些的房屋。六王府的格局很大,先是穿過一片竹林,再是一座的假山園林,然后才看見一些彰顯皇家風(fēng)范的院子。
等他胡亂進(jìn)入一間屋子,藏于門后,見屋里的裝修十分繁華氣派,金絲羅曼,紫木桌椅,裝飾精巧非凡,忍不住頓首肯定。
屋里還有一陣接一陣的奇異香味,這種味道好似山間百花盛開時,沁出的點點香味,十分好聞。他閉眼仔細(xì)感受這種味道,忽而聽見一女子哭愁的聲音,在大罵著何人。
“賤人,賤人!為何她還沒死!你聽見今日王爺派人來說什么了嗎?”
有一蒼老女子的聲音膽怯響起,“小姐,不要難過,別傷了身體。”
“奶娘,我,我快瘋了,她有什么好?她是罪臣之女,為何人人都護著她?為什么?今日王爺還要娶她為側(cè)妃,竟然另外給她找了身份,還有娘家安排。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南燼塵皺眉豎著耳朵仔細(xì)聽著,覺得講話的女子實屬凄慘,語氣里藏著憤恨。
“去,把我的計劃提前。”
“是。”
什么計劃?南燼塵心生好奇。偷偷靠近那說話的女子,透過紫蘿薄紗,南燼塵看見一個女子,面容憔悴,眼露狠意,坐在睡椅里,身旁跪著一個老仆在小心伺候著,正給她捏腿。
南燼塵看了那女子許久,只覺著此女很熟悉,見著屋子打扮,此女講話的氣派,便知她身份非凡。想必正是六王妃,丞相府獨女高玉。
“誰?!”
那躺在睡椅上的女子突然警覺地看向南燼塵所在的方向。南燼塵探回身子,藏于木柜后,屏息藏匿著。
“小姐,”跪地捏腿的老仆突然憂心道,“小姐又聽見了什么?放心,門外守著侍衛(wèi),不會有人的。小姐不必如此疑心,這里是六王府,不是相府,沒有那么多明槍暗箭想著謀害你。”
“那日我被斥回府,他們是怎么奚落我的?聽說我爹前幾日又娶了位小娘子,年紀(jì)比我還要小。”
“小姐,不必憂心,你是相府嫡女,老爺又只有你一個女兒,凡事到底都是寵著你的。”
“蘭娘大著的肚子里,指不定是個妹妹。倒是苦了我娘親,年少跟著他吃苦,如今富貴了,雖身份上去了,但還是被那幾個女人踩在腳下,如今我嫁入王府,便再沒人護著她。”
“小姐自幼習(xí)武,最是能保護夫人的。夫人純善,不爭不搶,不會被她們欺負(fù)的。”
“便是人善被人欺,我是絕不會走我母親的后路的,他李澤叡這輩子,便只能有我一個女人!”
聽完這一切南燼塵暗自嘆息,心道這王妃命苦,李澤叡與她婚后才幾日,便又要立側(cè)妃了。
南燼塵知此處自是無法找到煥煥的,便悄聲踱步出了房間,溜走了。
期間他看見一個奴仆,背部佝僂著,眉尾還有一顆很大的媒婆痣,他就坐在石凳上,什么事情都不做,一張苦瓜臉得意地看著周圍。在他旁邊還有一個抹石桌的小侍女,神情害怕地時不時打量著他。
那男子興許是被看惱了,“看什么看?!待會兒把地也洗一下!”
小侍女心生不滿,反問道,“你也是奴仆,憑什么命令我?”
“王妃待我怎樣,你心里不明白?”
“你不過是街頭賣身葬夫,恰巧被心善的王爺接入府中作奴仆,有什么神氣的!”
南燼塵見是奴仆間拌嘴,并未放在心上,轉(zhuǎn)身便離開了。絲毫不知道在他轉(zhuǎn)身離去的瞬間,那駝背男子是怎樣心狠地欺負(fù)那個不忿的小侍女,而幾日后六王府假山樹林里又是怎樣令人膽顫的場景。
等南燼塵又順著直覺亂走了許久,他入了海棠滿園,滿樹都是翠綠的樹葉,在日光下剔透如碧玉。海棠樹上還有幾只聒噪的夏蟬,吱吱叫喚。
南燼塵突然有了主意,他想捉一只夏蟬帶給他的小徒弟,讓夏蟬代替自己,陪在她身邊。也許鑰國天下大變,就在這個夏天末。想到這,他不由自主地明媚一笑,足尖點地,成功捉下夏蟬一只。還未落地仔細(xì)看著夏蟬模樣,便被一冰冷的聲音吸去了注意力。
“神祝大人好身法。”
南燼塵足尖落地,慌忙地看向那聲音來處 。是六皇子李澤叡,穿著黑金皇子服,器宇軒昂。神色一如他平時,一張俊臉看不出情緒來。
“誤會誤會。”
“可未聽人說神祝大人來府了。”
“我可能搞錯了地方,進(jìn)錯了府,我本來是要去醉仙居的。”南燼塵尷尬撓了撓頭,胡亂找借口解釋著,“我說我是來捉這夏蟬的,王爺可會信?”
說完,南燼塵又?jǐn)[出他專屬的嬉皮笑臉,一臉誤會的模樣。
李澤叡背手而立,冷哼道:“最近的坊間傳聞,神祝大人可有聽說?”
“可是那寫書的亂編的故事?”
“那是浪平城胡先生所著。”
“子虛烏有的東西,王爺也信?”
“信,為何不信?”李澤叡邪笑著,慢慢靠近南燼塵,悄聲道,“天子都信,我豈敢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不過是個荒誕故事,六皇子陛下竟當(dāng)真了。”南燼塵倒退一步,離李澤叡遠(yuǎn)了些,抬眼看此處圍墻的高低,準(zhǔn)備逃之夭夭。
“賀鎩,命人送上胡先生的書,讓神祝大人仔細(xì)看看里面講的什么故事。”
南燼塵一看向李澤叡那張面無表情,冷若冰山的臉,心里就犯怵,連連擺手,“不用啦,我自己買。哈哈哈,在下先走一步,告辭啦!”
說話途中,足尖點地,飛身蹬墻,不一會兒便失了身影。
賀鎩上前,示意李澤叡是否追回他。
李澤叡輕輕搖頭,陰險道,“等魚兒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