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有熊部落中許多的孩子一樣,司行風并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誰,但同這些嘰嘰喳喳、懵懵懂懂的同伴們不一樣的是,司行風很清楚他們的親人注定是這群衣不蔽體的“野人”中的一員;然而他卻壓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里,因為他是被這個名為“有熊”的部族在荒野中撿到并收養的。
司行風不是穿越者,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腦子里會突然蹦出“穿越者”這樣奇怪的詞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遇到這樣一群看起來好似還未曾開化,甚至還在茹毛飲血的野人。
他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的違和,甚至連自己本身也是個十分違和的存在,司行風能夠感知到自己的腦袋里仿佛裝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可仔細看了看自己那瘦小的胳膊,他又十分確定自己真的就只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莫非世上真有人能生而知之!”可自己又分明沒有被有熊部落收留之前的任何記憶,滿懷著一肚子的疑惑和費解,司行風又一次開始變得頭腦昏沉,漸漸酣睡了過去。
這已經是這半月以來的第八次了,對此,司行風也有了十足的經驗。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奮力地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小嘴巴也重重地在一坨柔軟之上吮吸入了兩大口溫潤甘甜的奶水,隨后便在女野人熊蘭那寬闊的胸懷中沉沉睡去。畢竟,按照他前幾次的經驗,自己不知道又要昏睡多久,多喝點奶水,這也是他唯一能夠讓自己不餓肚子的方法。
而與此同時,熊蘭似乎也察覺到了懷中嬰孩的異樣,雖然胸口有些微微吃痛,她卻是并未因此而感到絲毫的惱怒??粗鴳阎羞@個瘦弱丑陋的孩子,這個面容粗獷、脾氣暴躁的女野人竟還出人意料的露出了一絲憨厚而慈愛的笑容。
瘦弱而丑陋,萬幸司行風不知道熊蘭心中對自己的評價,不然他一定會立刻讓自己清醒過來,哪怕是如今還沒有生出小乳牙,他也要狠狠地用力再多咬上那么兩口!
……
即便是曾經的有熊,也并非是一個強大的部落,而現在的她們更是尤其的弱小,她們在前不久的部落戰爭中剛剛戰敗了,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領地。原本按照這片荒原上的傳統,戰敗的部族是要被勝利的部族盡數吞并的,然而身為“大熊”氏族的分支,他們也有著自己的驕傲。大熊氏族的首領畢竟曾是一統這片大荒的人皇,而流淌著人皇血脈的他們,又怎會心甘情愿的對他人俯首稱臣。
于是族內僅存的青壯最終決定不惜同敵人殊死一戰,并選擇讓熊蘭帶領其他的女人和孩子一起,乘坐上部落供奉多年的圣物,逃離那片她們生活許久的村落,前往“大熊”祖地,請求現任的大熊氏人王為他們的部落復仇。
或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其實是作者的安排),在途徑這片荒野的時候,有熊部落的圣物竟突然停滯了下來。然而眾人只知道她們的傳承多年的圣物擁有極快的速度,可知識匱乏的他們哪里懂得如何真正的使用它,也更不清楚該如何讓它恢復動力。
眼見任憑他們如何按動那個神奇的按鈕,這圣物也依舊是一動不動,一群人只得團團跪拜在圣物周圍,痛哭流涕、大聲祈禱。而也正是他們嘈雜慌亂的聲音,卻是驚醒了當時不遠處,那被包裹在一個小小襁褓之中的司行風。
在無垠荒原那呼嘯不止的陣陣肆虐狂風聲中,司行風的哭聲算不得不大,但對于前不久剛剛痛失愛子的熊蘭來說,這嬰兒的啼哭之聲卻是顯得尤為清晰。
于是循著聲音,這位有熊部落中最為強悍的女戰士,最終在一塊巨大而怪異的螺旋狀石臺上找到了正在嚎啕大哭的司行風。雖然有些奇怪這個孩子為何會像蠶寶寶一樣被包裹起來,熊蘭還是解下了胸前的獸皮,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小小的孩子給抱了起來,攬在懷中。
在她的認知里,孩子餓了就要吃奶,吃不到奶就會哭。
圣物不知為何停留在此地,而剛剛痛失愛子的她又恰好奶水充盈,于是熊蘭就順理成章的將司行風當作了天神賜予自己的孩子,并將他給收養了下來。同時她認為這也是天神賜予他們部族的希望,因為他們有熊部族在司行風到來后,終于再度擁有了男丁!
雖然司行風現在還只是一個瘦弱的小豆丁,但有熊部落繁衍生息的艱巨任務卻已經被熊蘭做主般的給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熊蘭抱起司行風后,便小心翼翼的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嬰孩,然而她卻未想到,她那虔誠而親密的舉動反而竟讓司行風方才還聲嘶力竭的哭聲戛然而止??蘼暤捏E然消失多少顯得有些詭異,以至于這個體毛發達的女野人也是因此大吃一驚,竟是險些失手將懷中的司行風給丟了出去……
盡管司行風是個嬰兒,但很詭異的一點是,他是有著自己的認知能力的。雖然他的思維被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嬰兒體內,但他先前真的并不是因為饑腸轆轆才狠狠痛哭。
作為一個思維清晰的生命體,司行風早在兩天前,也就是他第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覺到了周遭環境的怪異,他竟動也不能動的躺在了一處地勢明顯不低的地方。當時的他是真的害怕極了這種孤獨無助的感覺,原本司行風以為自己的父母或許只是神經比較大條,在帶著他玩鬧了一會兒之后,就自顧自地玩起了手機或者收拾起了家務,卻是不小心把他遺忘在了露天的陽臺上。
于是他之前便曾無數次嘗試過恥辱地拼命啼哭,希冀以此來引起親人的注意。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始自終也沒有人來管他,司行風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好像自己附近并沒有人。
而且,不斷的嚎啕也耗費了司行風不小的力氣,于是用力的喘息了一會兒,在稍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懊惱情緒后,他便努力的掙扎起自己孱弱的身軀來,希望能讓自己翻個身,看看周邊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終于,幾近脫力的他好不容易地把自己的身軀給側翻了過來。于是司行風也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到了除卻天空與太陽以外的其他顏色,那是一片片枯黃的土地夾雜于一望無際的墨綠色原野之中,而在這片黃綠斑駁之間,竟然還隱約可見一片片嶙峋的波光,那似乎是清澈的水流……
吧唧了一下干裂的嘴角,司行風也絕望地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沒有處于自己所認為的露臺之上,他也并未如自己所想地那樣,是身處在一處幽靜的都市高檔住宅之中。反而,他所在的地方竟是一片處于荒野中的廢墟,而自己,或許大概也許竟是被人給遺棄在這里了吧。
從滿懷期待到心如死灰,司行風只道自己怕是只能孤獨的在此等死了。他只有一具新生不久的軀體,而且還被牢牢禁錮在襁褓之中,連爬都爬不遠。哪怕自己是一個思維上的巨人,可除了胡思亂想,當時的司行風根本無可奈何,畢竟,他只是一個新生的幼小嬰兒。
司行風又一次哭了,可這次卻不再是刻意的嚎啕,而是無聲的抽泣。比起單純的失望,這種讓人滿懷期待后又陷入無邊的絕望其實更可怕。
司行風并沒有什么時間的概念,于光暗交替之中,他時而清醒,時而昏沉,除了能夠感受到體內的生命力在不斷流逝,他那高速運轉的大腦對他毫無幫助,故事的結局似乎也已經命中注定。
懷著一肚子的疑惑和滿眼的不甘,司行風其實已經漸漸接受了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
而就在這時,在他出現在這片原野的第三天,已經精神高度頹靡的他忽然聽到了陣陣機械的轟鳴之聲!求生欲讓他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于是司行風拼命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眸,并用盡自己最后僅存的那一絲力氣,又一次大聲嚎哭了起來!他想被人發現,他想,活著!
那股子機械的轟鳴巨響自然是源自那臺途徑此處卻意外失去了動力的有熊部落圣物,一臺即便是來歷神秘的司行風,也極其陌生的,這個時代獨有的神奇造物。
哭聲引來了熊蘭的注意,司行風得救了,于是在嗅到了甘甜的母乳氣息后,他自然是停止了自認為也有些惱人的啼哭……好在熊蘭伸手敏捷,剛下意識的準備將司行風給扔出去,又忙不迭撤力并牢牢地將其抱在了懷中。
司行風是不幸的,失落在無盡荒野之中的他,或許只要再晚一天,又或者一個小時,便再也不會蘇醒過來。而后他也許會逐漸化作一具干硬的瘦小尸骸,在未來的某一天后隨風吹落,漸漸化作這世界中的一片塵埃。
可司行風也是幸運的,這么多天,他都沒有被飛禽又或者猛獸所發現叼走。而那限制了他行動的緊實襁褓也牢牢鎖住了他體內僅存的每一絲水分和溫度。當然,更幸運的是,司行風遇到了自己的野人母親,熊蘭。
在司行風的認知里,這個衣不蔽體,身上還時不時散發著異味的女人無論如何也算不上美麗。可在這個女人將他抱起,甚至有些粗魯地將自己的奶水送進他嘴里的那一剎那,他卻唯有用力的吮吸和痛哭!
有時候,淚水并不是因為難以承受痛苦,那反而是由于劫后余生、又逢希望的無盡喜悅。
甚至,在那一刻,司行風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天使,邂逅了光明。
嗯,一個披頭散發、滿嘴黃牙、毛發旺盛、手持短棍的野蠻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