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勉強穿透了城市上空厚重的霧霾,灑在城北這片早已被遺忘的廢墟之上。
“星光劇院”像一頭巨大的、沉默的史前巨獸,匍匐在荒草叢生的街道中央。曾經引以為傲的鎏金招牌早已銹跡斑斑,斷裂的“星”字歪斜地掛著,仿佛隨時都會墜落。巨大的拱形門廊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劇院門口。
蘇硯坐在車里,看著眼前這座承載了她童年無數美好回憶的建筑,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小時候,叔叔蘇建國常帶她來這里看話劇。他會把她架在脖子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給她買最甜的棉花糖,告訴她,等她長大了,要讓全世界都看到她創造的“算法”像這劇院的燈光一樣,照亮每一個角落。
如今,燈光熄滅,諾言成灰。
“準備好了嗎?”陸時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沉而溫和。他沒有看她,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環境,一只手已經悄然放在了車門把手之上。
蘇硯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里帶著清晨的濕冷和廢墟特有的腐朽味道。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痛楚和迷茫已經被一片冰冷的決絕所取代。
她點了點頭,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走吧。”
兩人推開車門,走進了劇院的陰影之中。
劇院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破敗。穹頂的壁畫已經剝落,露出里面發黑的鋼筋。曾經華麗的紅色絲絨座椅東倒西歪,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鳥糞。舞臺上的幕布早已朽爛,像一條破舊的裹尸布,掛在高高的鐵架上。
但他們選定的談判地點——劇院二樓的貴賓休息室,卻被老K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清理了出來。
一張巨大的、鋪著深綠色絨布的長桌,占據了房間的中央。兩把椅子放在桌的一側,那是蘇硯和陸時衍的位置。桌子對面,兩把空椅子冷冷地擺在那里,像兩個無聲的嘲諷。
房間的四個角落里,幾臺經過改裝的服務器正在低低地嗡鳴,指示燈有節奏地閃爍著。它們構建了一個獨立的、與外界完全隔絕的局域網,同時也形成了一個強大的信號屏蔽場,確保沒有任何外部信號能干擾到這場“審判”。
蘇硯走到窗邊,透過積滿灰塵的玻璃,看向外面空曠的街道。她在等,等那兩個將她推入地獄的人。
陸時衍走到她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里。
蘇硯接過杯子,指尖觸碰到他掌心的溫度,那股從骨髓里滲出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們會來嗎?”她輕聲問。
“會。”陸時衍的回答斬釘截鐵,“貪婪是人性最大的弱點。他們以為我們是待宰的羔羊,送上門的肥肉,沒有理由不來。”
他看著她蒼白的側臉,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更多的是贊賞。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如此冷靜的,除了他陸時衍,也就只有眼前的蘇硯了。
上午十點整。
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廢墟的死寂。
兩輛黑色的豪華轎車,一前一后,穩穩地停在了劇院門口。
蘇硯的心跳,漏了一拍。
陸時衍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她放在桌上的手背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記住,今天,我們是獵人。”
蘇硯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
大門被推開,發出沉悶的聲響。
兩道身影,在明亮的晨光中,緩緩走進了這片廢墟。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材微胖、面帶笑容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手腕上露出一截昂貴的鉑金手表,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慈祥而溫和的笑容。
他就是蘇建國,蘇硯的親叔叔。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個身形瘦削、眼神銳利如鷹的老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律師袍,雖然年過六旬,但背脊挺得筆直,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仿佛腳下不是廢墟,而是莊嚴的法庭。他就是星瀚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伙人,周世坤,陸時衍的授業恩師。
“小硯?”
蘇建國一進門,看到坐在長桌后的蘇硯,臉上立刻露出了夸張的驚喜和擔憂:“我的天,你怎么選了這么個地方?這多……多寒磣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過來,仿佛要像小時候一樣,摸摸她的頭,噓寒問暖。
蘇硯的身體微微一僵,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避開了他的手。
“叔叔。”她的聲音很冷,像冰。
蘇建國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即又恢復如常,只是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時衍也在啊。”周世坤的目光掃過陸時衍,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看來,老夫今天是被你們兩個小輩‘請’來喝茶的。”
他的聲音蒼老而沉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
陸時衍站起身,拉開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仿佛他們真的是來談生意的。
“周老,蘇總,請坐。”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微妙而詭異。
蘇建國和周世坤對視一眼,各自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六個人,圍坐在巨大的長桌兩側。中間隔著的,不僅僅是那張桌子,更是無法跨越的深淵。
“小硯,你這是什么意思?”蘇建國環顧四周,故作輕松地笑道,“怎么,公司遇到困難了,連個像樣的會議室都找不到了?要不,跟叔叔回家?叔叔幫你解決。”
他依舊扮演著那個疼愛侄女的長輩。
蘇硯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此刻卻讓她感到一陣惡心。她甚至能從他關切的眼神里,看到一絲掩飾不住的貪婪和算計。
“叔叔,”蘇硯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這里不好嗎?這里曾經是我們最快樂的地方。我記得,你以前常帶我來這里看戲。”
蘇建國臉上的笑容一滯。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他揮了揮手,仿佛要揮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未來。只要你把算法的核心源代碼交出來,叔叔保證,給你留百分之五的股份,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蘇硯笑了,那笑容里充滿了悲涼和諷刺,“叔叔,你還知道我們是一家人?那你告訴我,三個月前,廢棄測試中心的服務器集群,是誰開啟的?”
蘇建國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神閃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小硯,你不要聽信別人的挑撥。我是你叔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保住咱們家的產業不被外人吞并。”
“為了我好?”蘇硯的聲音陡然拔高,“為了我好,你就可以和外人勾結,陷害我?為了我好,你就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我為了那份根本不存在的‘泄露’而焦頭爛額?蘇建國,你摸摸你的良心,它不會痛嗎?”
她第一次,直呼了叔叔的名字。
蘇建國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身上的“慈祥”偽裝,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蘇硯!注意你的身份!”他厲聲喝道,“我是你長輩!我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以為你守著那個算法就能高枕無憂了?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它嗎?我這是在救你!是在保護你!”
“保護我?”蘇硯的眼眶紅了,她死死地盯著蘇建國,“那你告訴我,視頻里的人,是不是你?和周世坤碰杯的人,是不是你?”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周世坤一直平靜的眼神,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他猛地看向蘇建國,又看了看陸時衍,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蘇建國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強作鎮定地干笑一聲:“什么視頻?小硯,你是不是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
“是不是幻覺,叔叔心里清楚。”蘇硯不再看他,而是轉向了周世坤,“周老,您是法律界的泰斗,我想,您應該知道,偽造證據、惡意訴訟,以及商業間諜罪,加在一起,大概能判多少年?”
她的目光如刀,直刺周世坤。
周世坤沉默了片刻,緩緩摘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用絲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他的動作很慢,每一個都像是經過了精確計算。
“蘇小姐,”他開口,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所謂的‘證據’,在哪里?”
“這就是。”蘇硯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那是一份打印出來的視頻截圖,清晰地顯示著蘇建國和周世坤碰杯的畫面,以及桌上的那份授權書。
蘇建國的瞳孔猛地收縮。
周世坤看了一眼那張照片,又重新戴好眼鏡,眼神恢復了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憐憫。
“蘇小姐,”他淡淡地說,“一張合成的照片,是不能作為法庭證據的。而且,你今天把我們請到這里,就是為了給我們看這個?”
“當然不止。”蘇硯冷笑,“這份視頻的原始文件,我已經交給了一個絕對安全的人。只要我今天出了一點意外,或者在未來二十四小時內沒有發出‘安全’的信號,那份視頻,就會立刻被發送到證監會、經偵總隊,以及所有的主流媒體。”
這是一個魚死網破的局。
蘇建國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一拍桌子:“蘇硯!你這是在威脅我?我是你叔叔!”
“不,叔叔,”蘇硯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這是在和你談生意。就像你和周老當初談怎么瓜分我的公司一樣。”
談判陷入了僵局。
蘇建國和周世坤顯然沒料到,蘇硯手里竟然握著這樣的底牌。他們原本以為,蘇硯和陸時衍已經是強弩之末,今天是來求和的,卻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個反殺的陷阱。
“說吧,你想要什么?”蘇建國終于放棄了偽裝,陰沉著臉問。
“我要什么?”蘇硯笑了,“我要我的公司,我要你們,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不可能!”蘇建國幾乎是吼出來的,“蘇氏集團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你父親當年……”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我父親當年怎么了?”蘇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里的漏洞,“我父親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關?”
蘇建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被周世坤用眼神制止了。
周世坤看著蘇硯,緩緩開口:“蘇小姐,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拿回公司,就能解決問題?你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那個視頻,或許能讓我們坐牢,但你,也別想活命。”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你們是‘仲裁者’的人?”陸時衍突然開口,目光如電,直視周世坤。
周世坤的身體,幾不可查地一僵。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嘴硬道。
“是嗎?”陸時衍冷笑一聲,將那枚“鷹踩斷天平”的徽章,輕輕地放在了桌面上,“那這個,你怎么解釋?”
蘇建國看到那枚徽章,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周世坤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死死地盯著那枚徽章,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們……動了不該動的東西。”
“看來,我們猜對了。”陸時衍的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十足,“周老,蘇建國。你們以為投靠了‘仲裁者’就能高枕無憂?你們以為他們是來幫你們‘清理門戶’的?殊不知,在他們眼里,你們和我、和蘇硯,都是一樣的。都是可以隨時被犧牲的棋子。”
他的話,像一把把利刃,精準地刺中了兩人內心最恐懼的地方。
蘇建國的臉色變了又變,他看向周世坤,眼神里充滿了詢問和恐慌。
周世坤的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顯然也沒想到,這兩個年輕人,竟然已經查到了“仲裁者”的層面。
“你們到底想怎么樣?”周世坤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疲憊和不確定。
“很簡單。”蘇硯拿出了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推到兩人面前,“在這份《放棄繼承及股權轉讓協議》上簽字。叔叔,你放棄蘇氏集團所有股份的繼承權,將它們無償轉讓給我。周老,你辭去星瀚律所的一切職務,并永久放棄律師執業資格。”
她的要求,不可謂不狠。
這等于要了蘇建國的命,也廢了周世坤的身。
“你做夢!”蘇建國猛地站起來,掀翻了桌子,“蘇硯!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今天這么對我的!”
“蘇建國,坐下。”周世坤卻異常冷靜,他按住了蘇建國的肩膀,讓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份協議,眼神里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有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
他比蘇建國更清楚,“仲裁者”意味著什么。他知道,如果他們今天不簽字,或許根本走不出這個劇院。
“蘇小姐,陸律師,”周世坤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如果我簽了,我們能活命嗎?”
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蘇硯和陸時衍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他們都知道,簽了這份協議,蘇建國和周世坤就徹底廢了,但“仲裁者”絕對不會放過兩個知道太多秘密的廢人。
“不能。”陸時衍坦然回答,“我們只能保證,我們不會親手把你們送進監獄。至于‘仲裁者’……我們和他們,也是不死不休。所以,在對付他們這件事上,我們是天然的盟友。”
“盟友?”蘇建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們也配?”
“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陸時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現在就死在這里。二,簽字,交出一切,然后像個普通人一樣,隱姓埋名,或許還能多活幾天。”
這是最后的通牒。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服務器的嗡鳴聲,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刺耳。
蘇建國面如死灰,他看著蘇硯,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不解:“為什么?小硯,我是你叔叔啊!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就為了這個男人?”
他指的是陸時衍。
蘇硯看著他,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最愛的親人,聲音顫抖卻堅定:
“叔叔,不是我對你狠。是你,先不把我當親人了。”
周世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他拿起桌上的鋼筆,拔開筆帽。
“周老!”蘇建國驚恐地喊道。
周世坤沒有理他,他在那份協議上,緩緩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老了,”他放下筆,疲憊地說,“不想再折騰了。有些債,總是要還的。”
他將簽好字的協議,推到了桌子中央。
蘇建國看著那份協議,看著周世坤決絕的背影,又看了看蘇硯那張冰冷的臉。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實。
他奮斗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到頭來,竟然一無所有。
“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笑聲凄厲而瘋狂,“蘇硯,你贏了!你贏了!希望你以后,不要為你今天的選擇后悔!”
他抓起筆,在協議上,狠狠地劃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蘇硯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她贏了這場戰爭,卻也永遠地失去了她的叔叔。
“協議簽了。”陸時衍收起文件,確認無誤后,看向周世坤,“現在,該你履行承諾了。告訴我們,‘仲裁者’的聯系方式,以及他們下一步的計劃。”
周世坤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從不直接露面。我們所有的聯系,都是通過一個加密的郵箱。他們發布任務,我們執行,然后拿錢。”
“郵箱地址。”陸時衍說。
周世坤報出了一串復雜的字符。
陸時衍立刻用帶來的筆記本電腦記錄下來,并發送給了老K,讓他立刻進行溯源追蹤。
“還有,”周世坤看向蘇硯,眼神復雜,“你父親的死……確實不是意外。是‘仲裁者’動的手。因為他發現了他們試圖滲透公司的計劃。”
蘇硯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你……你說什么?”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你父親太聰明了,”周世坤的眼神里,竟然帶上了一絲敬佩,“他早就發現了不對勁,一直在暗中調查。‘仲裁者’發現他快要查到真相了,就制造了那場車禍。”
“為什么……”蘇硯的眼淚洶涌而出,“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貪婪,”陸時衍替周世坤回答了,“因為‘仲裁者’看上了你父親正在研發的那個項目。而蘇建國,為了活命,或者為了利益,選擇了背叛自己的親哥哥。”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串聯起來了。
蘇硯看著蘇建國,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憎惡。
蘇建國避開了她的目光,臉色慘白。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周世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律師袍,“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他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陸時衍叫住他。
周世坤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那個加密郵箱,”陸時衍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警告,“我勸你,最好別再試圖登錄,或者發送任何消息。否則,我不介意讓警方在你們的‘交易記錄’里,再加一條‘跨國洗錢’的罪名。”
周世坤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什么也沒說,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貴賓休息室。
蘇建國惡狠狠地瞪了蘇硯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很快,樓下傳來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兩輛車一前一后,迅速離開了劇院。
房間里,只剩下蘇硯和陸時衍。
蘇硯站在原地,身體搖搖欲墜。巨大的悲痛和真相的沖擊,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陸時衍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蘇硯在他懷里,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壓抑了這么久的委屈、痛苦、憤怒和絕望,在這一刻,全部宣泄了出來。
她失去了父親,現在,又失去了叔叔。
她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了。
陸時衍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濕意,心像是被針扎一樣疼。他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動作生澀卻溫柔。
“哭吧,”他在她耳邊低聲說,“哭出來,就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硯的哭聲漸漸平息。
她從陸時衍的懷里掙脫出來,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神卻已經恢復了清明。
“我沒事了。”她說。
陸時衍看著她,眼中滿是心疼。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干凈的手帕,遞給她。
蘇硯接過,默默地擦干了臉上的淚水。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她問,聲音雖然沙啞,卻充滿了力量。
他們拿到了協議,拿到了部分真相,但也徹底暴露在了“仲裁者”的槍口之下。
“等。”陸時衍說,“等老K的消息。那個加密郵箱,是我們現在唯一的線索。”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空曠的街道。蘇建國和周世坤的車已經不見了,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卻并沒有消失。
反而,更加強烈了。
“他們走了,但‘仲裁者’的人,應該還在附近。”陸時衍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們在觀察,在評估。”
“評估什么?”
“評估我們,是該被清除的廢物,還是……值得拉攏的新棋子。”陸時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我們的好戲,才剛剛開場。”
下午兩點。
老K的消息傳來了。
那是一個簡短的加密文件。
陸時衍打開一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文件里,只有一個坐標,和一句話。
坐標,是城郊一座廢棄的化工廠。
那句話是:“想要了解更多,一個人來。帶上徽章。”
“這是個陷阱。”蘇硯看完,立刻說道。
“很明顯。”陸時衍點了點頭,“但他們既然敢發,就說明他們有必勝的把握。或者說,他們想跟我談點別的。”
“你要去?”蘇硯的心猛地一緊。
“當然。”陸時衍收起電腦,看向她,眼神里帶著一絲安撫,“既然他們想玩,那我就陪他們玩到底。不過,在此之前……”
他走到蘇硯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神情異常嚴肅。
“蘇硯,聽我說。我走之后,你立刻離開這里,去老K給你安排的安全屋。沒有我的消息,絕對不要出來。”
“那你呢?”
“我?”陸時衍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