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松花江,江水裹挾著碎冰嗚咽著向東流去。江風卷起硝煙,掠過廖耀香凝重的面龐。他站立在江橋的殘骸之上,鋼鐵骨架扭曲如垂死的巨獸,焦黑的鋼板在夕陽下泛著暗紅的光澤。
南岸,五百余艘日軍汽艇如蝗蟲般鋪滿江面。每艘汽艇搭載著二十余名關東軍第十六師團的士兵,他們頭戴90式鋼盔,三八式步槍上的刺刀在暮色中閃著寒光。天空中,九七式轟炸機編隊呼嘯而過,投下的炸彈在江面炸起沖天水柱。
“開火!”
北岸機槍陣地噴出火舌。東北軍士兵操縱著捷克輕機槍,彈殼如雨點般飛濺。三個彈匣,不過九十發子彈——這是他們最后的抵抗。日軍轟炸機俯沖而下,五十公斤的炸彈精準落在機槍陣地上,烈焰瞬間吞噬了那些年輕的生命。
廖耀香指節發白的下達命令:“坦克營,沖鋒!”
十輛坦克轟鳴著沖下江堤。這些來自北方的鋼鐵巨獸在結冰的江面上打滑,履帶刨起冰屑。
而日軍的反擊來得更快。汽艇上的士兵投出九三式燃燒瓶,玻璃瓶在坦克裝甲上碎裂,混合著橡膠和磷的粘稠液體四處飛濺。一輛坦克瞬間變成火球,艙蓋猛地打開,乘員掙扎著爬出,卻被九六式輕機槍的交叉火力打成篩子。
江面已成地獄。冰水中漂浮著東北軍士兵的尸體,他們的軍裝被江水泡得發白。一個士兵在冰窟窿里掙扎,汽艇螺旋槳呼嘯而過,鮮紅的血霧頓時染紅江水。岸邊,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舉著老式獵槍射擊,子彈在汽艇鋼板上彈開。他固執地裝彈,直到兩個日軍士兵躍上岸,三十式刺刀精準地刺入他的胸膛,將他整個人挑離水面。
“撤!”衛兵死死拽住廖耀香的胳膊,“師座,必須撤了!”
廖耀香最后回頭望去,江防線上最后一個碉堡正在崩塌。混凝土碎塊四散飛濺,里面的士兵拉響了炸藥包。
夜幕降臨,遼西走廊變成了真正的血肉磨坊。
宋溪濂踏著厚厚的血泥巡視陣地。原有的一萬八千將士,此刻能站起來的不足六千。戰壕里尸體層層疊疊,有些地方的人體幾乎與胸墻齊平。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通訊員正在收集陣亡戰友的身份牌,他的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卻依然機械地重復著動作。
“師座,日軍又開始集結了!”通訊員的聲音嘶啞,臉上混著血和淚。
遠處,日軍九五式輕型坦克的燈光如同野獸的眼睛。宋溪濂想起主任的叮囑,卻又仿佛看見那些拖家帶口向山海關逃亡的難民。
“給杜長官發電,”他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們還能守三個小時。”
臨時設在一節火車車廂里的日軍指揮部,多門二郎中將正對著作戰地圖露出十分不滿的表情。參謀官匯報著戰損比:中方每傷亡2到3人,日軍損失1人。這樣的消耗戰不是他想要的。
“命令戰車第三聯隊向前推進,”多門二郎用指揮棒點著地圖,“炮兵聯隊進行延伸射擊,切斷支那軍的退路。”
參謀記錄命令時,多門又補充道:“給關東軍司令部發電:遼西走廊已突破,請求增兵追擊。”
后方臨時醫院設在一所廢棄的小學里。沒有麻醉藥,軍醫們只能用刺刀進行截肢手術。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失去右腿的東北軍士兵死死抓住護士的手:
“別扔我的腿……我還能走路……還能打小鬼子……”
護士別過臉去,眼淚滴在染血的繃帶上。教室的黑板上還留著之前的粉筆字:“華夏地理——東北”。
陣地前沿,宋溪濂看著日軍新一輪的進攻如潮水般涌來。
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彈落在戰壕前后,掀起混合著血肉的泥土。一位東北軍的士兵拉燃導火索,炸藥包在他腰間嘶嘶作響。
“來啊,小鬼子!”他怒吼著跳出戰壕,沖向最近的日軍坦克。
巨大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個戰場。火光中,日軍坦克的履帶嘩啦散落。幸存的東北軍士兵受到鼓舞,紛紛挺起刺刀,與沖上陣地的日軍展開白刃戰。
刺刀碰撞聲、垂死者的哀嚎、手榴彈的爆炸聲交織在一起。一個東北軍老兵用繳獲的日本軍刀連續劈倒三個日軍,最后被子彈擊中眉心。年輕的通訊員拉響最后一顆手榴彈,與日軍一個小隊長同歸于盡。
在這片血與火的地獄中,沒有人后退一步。
三小時后,當杜與明的援軍終于趕到時,遼西走廊陣地前已經堆起了厚厚的尸體墻。幸存的不足五百名士兵仍然握著手中的槍,他們的刺刀上沾滿血跡,軍裝已成布條。
在多門二郎的指揮部里,參謀正在報告最新戰損:日軍傷亡超過四千人。
“什么?”多門二郎猛地站起,“這不可能!”
窗外,黎明的曙光刺破硝煙,照在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遼西走廊依然在華夏軍隊手中,而代價,是一萬倆千多個年輕的生命。
在松花江畔,廖耀香帶領殘部向齊齊哈爾撤退。他回頭望向南岸,日軍的太陽旗已經插上江防陣地。但在更遠的北方,他仿佛聽見了更多的腳步聲——那是千千萬萬華夏人的腳步聲。
江水依舊東流,帶走了鮮血,帶不走記憶。這場戰役才剛剛開始,而血色,已經染紅了整個東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