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4月的金陵,李公館的書房里,李宇軒背著手在紅木地板上來回踱步,軍靴踩出規律的聲響。窗外梧桐新綠,春光明媚,卻絲毫驅不散他眉間的陰云。
“爹,你來回走煩不不煩?”躺在太師椅上的李念安忍不住抱怨,手中的《申報》抖得嘩嘩響,“這地板都要被你磨出坑來了。”
李宇軒停下腳步,眉頭皺成了“川”字:“我正在思考第五軍何去何從?”
“喲,你也知道第五軍啊。”李念安放下報紙,語帶譏諷,“剛從東北撤下來就讓他們去上海,現在又發愁了?”
“你不懂。”李宇軒重重嘆了口氣,“得想個辦法賺錢了。”
“???”李念安猛地坐直身子,“家里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嗎?”
李宇軒被兒子問得一怔:“為什么會這么說?”
“你居然還會想賺錢?”李念安夸張地掏掏耳朵,“我沒聽錯吧?咱們李大將軍什么時候關心起柴米油鹽了?”
“我賺錢有什么不對嗎?”李宇軒莫名地看著兒子。
“主要是你哪回缺錢不是找委員長去要的。”李念安板著手指頭數起來,“去年要軍餉,前年要裝備,大前年要撫恤金……哪次不是伸手就要?”
李宇軒老臉一紅,訕訕道:“沒辦法,委員長不信我了。”
他在兒子對面坐下,端起已經涼透的茶:“上個月找他要錢練軍,他不同意,說我花錢大手大腳,這也罷了。又說練的軍還不聽他指揮……”
“這不是事實嗎?”李念安挑眉。
“……而且說我自己練的私人軍隊還找他要錢。”李宇軒越說越委屈,“你說說,你爹我是那種人嗎?”
“這不像你呀,”李念安湊近了些,戲謔地說,“沒要到錢,你居然沒對著委員長哭訴?按照你的慣例,不是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少東家,這可都是為了黨國啊?”
李宇軒的表情更加尷尬了:“主要是這幾次找他要錢的時候,都不在。有一次我特意挑了早飯時間去,結果侍衛說他去終山陵了。第二天我趕早去,又說去湯山泡溫泉了。”
“這么巧?”李念安強忍笑意。
“更可氣的是打電話。”李宇軒憤憤道,“每次聽到我的聲音,啪就掛了!有一次我特意變了聲調,說請找委員長,結果你猜怎么著?接線員直接說委員長不在!”
李念安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那你沒找宋阿姨他們要錢?”
“要了!”李宇軒更來氣了,“宋部長倒是客氣,說什么景行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財政吃緊,最后給了我五百大洋打發叫花子呢!”
“五百大洋也不少啊!”
“夠干什么?”李宇軒瞪眼,“第五軍一個月的軍餉就要這個數!后面再去找,全都玩消失!孔部長說去上海考察,陳部長說生病住院……”
李念安看著父親苦惱的樣子,終于收起玩笑的神色:“那你打算怎么賺錢?”
“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李宇軒又開始踱步,“我在想,能不能做個副業……”
“副業?”李念安眼睛一亮,“您該不會想開個班吧?教人怎么在委員長面前哭窮?”
“胡說八道!”李宇軒笑罵,隨即正色道,“我在想,能不能利用第五軍的多余裝備做點生意。”
“倒賣軍火?”李念安嚇得跳起來,“爹,你瘋了?你不活我還想活呢。我還想去下南洋呢!”
“誰說要倒賣軍火了?”李宇軒瞪了他一眼,“我是說,可以租借一些運輸車輛,幫商人運貨。現在上海戰事剛停,物資運輸緊張……”
“然后收點辛苦費?”李念安接口。
“這叫合理利用資源!”李宇軒理直氣壯,“再說,我還打算在駐地周邊開個養豬場。”
“養、養豬?”李念安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么了?”李宇軒越說越興奮,“當兵的閑著也是閑著,養豬既能改善伙食,多出來的還能賣錢。我還計算過了,一頭豬……”
“停停停!”李念安趕緊打斷,“您一個堂堂第5軍軍長,要去養豬?傳出去像話嗎?”
看著父親愁眉不展的樣子,李念安忽然靈機一動:“爹,我有個主意。”
“什么主意?”李宇軒期待地看著兒子。
“杜與明他們不是你的學生嗎?”李念安壓低聲音,“讓他們聯名上個折子,就說第五軍將士嗷嗷待哺,再不發餉就要兵變了……”
“胡鬧!”李宇軒喝道,“這是要挾!”
“那您就繼續想辦法養豬去吧。”李念安無所謂地聳肩。
李宇軒在房間里又轉了幾圈,突然停下:“其實...還有個辦法。”
“什么辦法?”
“魔都那一仗,第五軍不是繳獲了不少日軍裝備嗎?”李宇軒眼中閃著狡黠的光,“有些輕武器……登記在冊的時候,可以稍微靈活一點……”
“您這是要吃空餉啊!”李念安驚呼。
“什么叫吃空餉?”李宇軒正色道,“這叫靈活處理戰利品!再說了,那些三八大蓋,咱們又用不慣,放在倉庫里也是生銹……”
“然后呢?”
“然后……”李宇軒壓低聲音,“我認識幾個南洋商人,他們對這些紀念品很感興趣……”
就在父子倆密謀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侍衛的報告聲:“軍長,委員長府上來人,說請您過去一趟。”
李宇軒和李念安面面相覷。
“該不會是東窗事發了吧?”李念安緊張地問。
“胡說什么!我們什么事還沒干呢!”李宇軒整理了一下軍裝,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去。”
兩個小時后,李宇軒春風滿面地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信封。
“爹,什么事這么高興?”李念安好奇地問。
“委員長給我批了一筆特別經費!”李宇軒得意地晃著信封,“說是獎勵第五軍在淞滬抗戰中的英勇表現!”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念安不敢相信,“您沒哭窮?”
“當然沒有!”李宇軒昂首挺胸,“我就是匯報了一下戰況,順便提了提將士們的辛苦。結果委員長主動說,要撥一筆特別經費!”
他打開信封,抽出一張支票,隨即臉色就垮了下來。
“多少?”李念安探頭去看。
“……五千大洋。”李宇軒無力地說,“還不夠發半個月的餉。”
父子倆對視一眼,同時長嘆一聲。
“看來,”李念安拍拍父親的肩膀,“養豬計劃還得繼續研究啊!”
李宇軒望著窗外的夕陽,喃喃自語:“或許……我可以先從小規模的養雞開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