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把周氏賣了。”
趙婆子一語激起千層浪。
“啥?”
“娘,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這怎么能行?”
趙婆子一拍桌子怒道:“怎么不行?”
宋友道皺了皺眉:“娘,您可曾問過阿欲和歡丫頭?”
“問她倆干什么?”
趙婆子不以為然:“這個家我想發賣個人,還得經得他們兩個小輩的同意嗎?”
“可……周氏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孫氏低頭怯懦的說道。
雖說這周氏是她婆婆當時花了三兩銀子買回來的。
但畢竟也跟了宋友橋許多年,又為老宋家開枝散葉生了宋欲和宋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尤其宋友橋死了的這幾年,可都是周氏一個人將孩子拉扯大的,娘仨親的很。
如今兩個孩子也都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這些年對周氏很是孝順,對爺奶也還算是聽話懂事,且都能為這家的營生盡一份力了。
婆婆這個時候卻要將他們的母親給賣了……
這不是打兩個孩子的臉么?
孫氏心里有些不贊同,卻也知道這個家一向都是婆婆說話算,且當時買周氏的銀子也是趙婆子自己出的。
她若是想賣,沒有人敢說半句不是,若真有人說,那也得被她追著罵上一整天。
當年宋友橋身子不好,好些個人家都不愿意將好好的閨女嫁給個病秧子做媳婦,一個鬧不好說不得要守寡一輩子。
趙婆子對小兒子當時很是疼愛,想著不能讓兒子就這樣孤苦一生,找了媒婆幫忙相看了許久也沒碰著個合適的,便動了為趙友橋買妻的想法。
周氏就是那個時候被買回來的。
買的時候孫氏已經進門有幾年了,剛生了二哥兒宋棋還在坐月子。
家里的活計她干不了,趙婆子便安排了柏氏和周氏負責平日家里的灑掃做飯等。
柏氏慣會偷奸耍滑,但她一張巧嘴哄的婆婆趙婆子對她的偷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周氏那時候膽子比她還小,又是個被買來的媳婦,在她們宋家本就自覺比人低了一頭,柏氏不干,她就只能多干上一些。
那段日子,周氏受了很多苦。
起初宋友橋倒也沒說什么,他們村里的媳婦嫁進來就沒有那一點苦不受,專門娶進來享福的。
都要在婆婆手底下討日子,為這家里忙前忙后。
況且趙婆子打小對他很好,周氏雖干的活計多了些,但家里也沒少了她吃少了她穿,面子上都還過得去。
偶爾柏氏過分了些,被宋友橋看到卻也不能對著自己二嫂說些不客氣的話,便也只能時不時的在趙婆子面前露上幾句不滿。
趙婆子面上答應了,回頭訓柏氏幾句,柏氏得了教訓心里卻嫉恨上了周氏,明里暗里的趁著宋友橋不在擠兌周氏。
直到后來柏氏和周氏先后都懷上了孩子,這家里才稍微安靜了些,周氏也得了些空隙歇一歇。
可好景不長,倆人肚子里的孩子都才剛長到十個月的時候,有一天宋友橋和宋友道一起去了鎮子上,柏氏不知怎的就在院里和碰巧出來散步的周氏再次起了爭執,一番撕扯下,兩人都動了胎氣……
趙婆子連忙喊人請了大夫和穩婆,可時間匆忙,穩婆只找來了一個,周氏當時情況更兇險一些。
但奈何周氏的男人不在,宋友高自然向著自己媳婦,連推帶拽將人都弄去了柏氏房里。
柏氏平安生下了三哥兒宋坤,周氏卻險些一尸兩命。
等宋友橋回來的時候,只看到自家媳婦整個人都似被血水浸透了一般,再看她親娘還在和自家二哥為宋坤的降生歡喜不已。
宋友橋的一顆心不知怎的,就冷了下來。
老天垂憐,周氏最后還是平安生下了孩子,取名宋欲,但周氏卻也因此傷了身子,時不時的就要病上一遭。
也是那時候開始,孫氏覺得周氏似乎慢慢的開始變了。
她不再像曾經那般謹小慎微,膽小怯懦,任勞任怨。
她也開始懂得討好趙婆子,但奇怪的是,隨著周氏一次次的討好,宋友橋這個兒子卻對他娘趙婆子的態度越發的冷漠下來。
宋友橋甚至提出了要分家的想法,也虧得宋樹根不同意,這個國家的律法又不允許,不然如今宋家大院里怕是已經沒有三房的存在了。
趙婆子也因此愈發不喜周氏,只覺得是周氏在挑撥她和她兒子的關系。
但為了不令小兒子再與自己這般冷淡下去,趙婆子只能表面對周氏的態度好一些。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宋友橋死的那天。
沒有人知道宋友橋閉眼前將所有人都趕出去獨自和趙婆子說了什么。
只知道后來趙婆子從屋里出來的時候看向周氏的眼神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但到底沒有對她做什么,只讓她好好照看著孩子。
那時候宋欲才七歲,宋歡四歲。
轉眼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本以為婆婆早就放下了對周氏的怨懟,卻原來只是將那些想法都藏了起來。
如今,這是終于忍不下去,要對周氏下手了嗎?
孫氏想到這些,對周氏是越發同情起來。
與孫氏相比,柏氏明顯就高興壞了,這么多年,她終于能把那個眼中釘掃把星從家里趕走了嗎?
她不是在做夢吧?!
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周氏立刻從她眼前消失,若不是她,她怎么可能受趙婆子一次又一次的指責。
即使這些事已經過去了這么些許年,她卻一直都嫉恨著。
現在終于,周氏這個小賤人要從自己眼前消失了,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柏氏臉上不自覺的就帶了一絲笑,躲在宋友高身后用袖子遮臉憋笑了一陣強忍住笑意道:“娘,這不好吧……回頭讓欲哥兒知道了,不得跟您鬧起來?仔細傷了一家子和氣。”
趙婆子一聽眉毛豎的老高:“傷什么和氣?有那周氏在才是傷了一家子和氣,要不是她,我的橋哥兒至于那樣……”
哪樣?
是覺得宋友橋當年不應該為了周氏那樣子對她這個親生母親吧?
孫氏聽了,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婆婆果然是在為宋友橋當年對她的態度而嫉恨周氏。
趙婆子自覺失言,停了一下才道:“我還怕欲哥兒知道?他就算知道了能怎么樣?能打死我這個老婆子?”
趙婆子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個光讓人聽著就覺得壓抑到了極點的聲音:“我已經知道了。”
所有人嚇了一跳,猛的往門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