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聞聲,伸向植株的手指在半空中倏然一頓。
他緩緩側過身,姜愿已經快步走了過來,目光落在那盆植物上。
“這是曼陀羅,直接接觸它的葉子會導致中毒。”
江灼收回手,眸色驟然一沉。
他也沒想到,會在這里,以這種方式再見到她。
姜愿說完,才抬眼打量面前的男人。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色牛仔褲,一身休閑打扮,卻絲毫沒有削減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氣場。
那張臉實在生得過分優越,可他此刻的表情疏離又冷淡,讓人不自覺地產生距離感。
園長說過,研究區閑人免入,培育珍稀物種的地方,更是嚴格管控。
那么他應該就是這里的研究員了。
她不是那種會以貌取人的人,可現在看著這張臉……
姜愿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剛才園長領著她往里走時,半路被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攔了下來,那人神色焦急,似乎有什么要緊事。
園長對那男人態度十分恭敬,只來得及跟姜愿說了聲抱歉,指了指前方的路,“姜博士,實在抱歉,您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到了,研究室里有人在等您。”
這里只有他一個人,那應該就是他了。
這間研究室很大,外圍擺滿了各種培育架上的花草,綠意盎然,而真正的工作區域在更深處。
短暫的失神后,姜愿朝江灼伸出手,“你好,我是姜愿,受園長邀請,過來看看新引進植株的培育問題。”
江灼視線卻未曾從她身上移開分毫。
從她的眉眼,到鼻梁,最終落在了她因說話而微微開合的唇上。
唇瓣色澤嫣紅,飽滿瑩潤。
昨夜混亂的記憶碎片猛地沖進腦海。
柔軟的觸感,微醺的甜香,仿佛還殘留在舌尖。
男人竟就這么看著她,走了神。
姜愿伸出的手在空氣中停頓了數秒,見男人毫無回應,只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沉沉地盯著自己,便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直接切入了正題。
“園長說新引進的植株遇到了一些培育難題,帶我去看看吧。”
江灼這才回神,薄唇輕啟,“應該在里面。”
他的反應處處透著古怪,但姜愿一心記掛著工作,并未深究。
她點了點頭,徑直越過他,朝著研究室更深處的玻璃暖房走去。
走了幾步,那道視線依舊膠著在她身上,身后的腳步聲卻遲遲沒有跟上。
姜愿停下腳步,回過頭,清麗的眉微微蹙起,“你不一起嗎?”
江灼依舊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陽光下投下一片暗影,神色晦暗不明。
見他不語,姜愿又補充道:“你還是跟我一起進去比較好,這樣有些什么問題,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了解情況后才能盡快解決,也方便你們后續的研究推進。”
江灼沉默片刻,邁開了長腿。
他幾步便走到了她身側,兩人之間只隔著半臂的距離,兩人并肩朝暖房走去。
一踏入工作區域,姜愿整個人的氣場瞬間轉變。
“介質的配比有問題,濕度太高,不利于根系呼吸。”她戴上白手套,指著一株明顯有些萎靡的蕨類植物。
她轉頭看向江灼,“旁邊工具臺,取一把消過毒的修枝剪給我。”
江灼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可偏偏他安靜配合著她,找到她需要的東西遞了過去。
“土壤樣本,每個培養皿取三克,分別標記好。”
“把那邊的儀器推過來,我要看一下數據。”
“記錄一下,A區三號植株,葉片出現不規則黃斑,疑似真菌感染,需要隔離觀察。”
江灼雖然不懂任何植物學的專業術語,但在姜愿耐心又清晰的指揮下,竟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
她需要什么,他總能第一時間遞到她手上,她指向哪里,他的目光就能立刻鎖定。
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怪異的默契。
初步的檢查與處理告一段落后,姜愿摘下手套,看著被重新規整好的培育架,滿意地舒了口氣,側頭對江灼笑了笑。
“沒想到你這么厲害,做事一絲不茍,也不問些亂七八糟的耽誤時間,這讓我們大大節省了時間。”
江灼雙眼微瞇看著她。
他從小到大聽過的奉承話比比皆是,但是今天這樣真心的夸獎,他算是第一次聽到。
這種感覺,很奇妙。
江灼正想說些什么,姜愿已經轉過身去,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為了最大程度模擬這些珍稀植株的原生環境,玻璃暖房內的溫度與濕度都遠高于室外。
不過片刻功夫,姜愿的額角便覆上了一層薄汗。
她渾然不覺,專注地調試著儀器的參數。
一顆汗珠順著她額角滑落,沿著臉頰柔和的線條,淌過纖細白皙的脖頸,最終消失在精致的鎖骨凹陷處,留下一點晶亮的水痕。
昨夜的畫面毫無征兆地撞入江灼的腦海。
她在他身下,被欺負得狠了,長睫濕潤,眼角掛著淚,嘴里破碎地溢出嬌軟的哭音,喊著疼。
淚珠從她眼角滑下,他失控地俯下身吻去了那咸濕的淚,貼在她耳邊一遍遍低聲哄著她,讓她放松一點,很快就不疼了。
而她,真的很乖。
江灼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眸色瞬間暗得深不見底,像藏著風暴的深海。
姜愿剛記錄完最后一組數據,滿意地舒了口氣,轉身想跟他說可以收尾了,一抬頭,便撞進了他那雙幽深的眸子里。
又是這樣。
從一見面開始,這個人就頻頻走神,用這種讓她極不舒服的眼神盯著自己。
姜愿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冷了下去,心頭無端升起一股壓不住的火氣。
她將手里的記錄板合上,“你是不是覺得,這份工作很無趣?”
江灼被她的聲音拉回神,眉頭微皺。
她逼近一步,仰頭直視著他。
“你是不是覺得在這里擺弄這些花花草草,是一件很沒用,而且毫無意義的事?還是覺得,我這么大題小做,很可笑?”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職業,你可以不從事,但是既然選擇來了,就請尊重它。”
她已經準備好了迎接對方的嘲諷,或是敷衍地道歉。
畢竟,在宋聞禮那里,她早已習慣了這種輕視。
然而,江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眸子在短暫的波動后,竟沉淀成一片純粹的墨色。
他很認真地看著她,“我沒有覺得無趣,更沒有覺得可笑,我覺得你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