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那年輕男子的做派,似乎有些來者不善。老太君正在前廳接待,臉色不太好看。
“來者不善?”福伯的聲音落下,方云逸眼中掠過一絲寒芒。
如今的方府,難道還有值得人上門找麻煩的價值嗎?還是說,某些人連這最后一點安寧都不愿給予?
此刻,在前廳的主位上,老太君端坐著,身上是一件半舊的深色錦袍,灰白色的發絲梳理得一絲不茍。
但她臉上的皺紋深刻,眼神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絲壓抑的怒意。
在老太君下首,坐著一位身穿藏藍色錦袍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眼神開闔間精光隱現,手指修長,端著茶杯的手穩如磐石。
老者剛抿一口、如今方府待客的茶葉,便微微蹙眉,毫不掩飾地將茶水吐回杯中,隨手將茶杯擱在一旁,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
而在老者的身側,則是站立著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男子身穿繡著流云紋的白色勁裝,腰纏玉帶,面容俊朗,眉宇間充滿了倨傲之色,下巴微抬,眼神掃過廳內陳設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他正對著老太君,聲音響亮,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刺耳。
“老太君,不是晚輩無禮,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為好。且不論貴府那位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的病秧子少爺如今是死是活,單以方家如今這光景,還有什么資格妄圖攀附我玄云宗的天之驕女?”
“師妹林慕清如今已是我玄云宗的內門弟子,深受宗主器重,前程不可限量!”
年輕男子說著,目光瞟了一眼坐在老者右側的一名少女,語氣更加咄咄逼人。
“今日我與徐長老攜帶著師妹前來,并非商議,只是通知你們方家一聲。”
“順便,取回當年方家與林家定親時留下的那枚青鸞玉佩信物。”
“若是識趣,乖乖交出玉佩,日后還能留幾分顏面。若是不知好歹,哼哼……”
男子冷笑兩聲,威脅之意溢于言表。“那就休怪晚輩不講情面了!”
“這京都,想必也多的是人愿意替我們玄云宗,讓一個礙眼的破落府邸提前消失!”
老太君聞言氣得手指微微發抖,臉色鐵青。想她方家何等門楣,何曾受過一個小輩如此當面折辱?
若是放在八年前,這等狂徒早已被亂棍打出。可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方家勢微,對方又是來自玄云宗。
玄云宗乃是大乾王朝境內有數的武道宗門之一,勢力盤根錯節,絕非如今只剩老弱病殘的方家所能抗衡。
她強壓下心頭怒火,目光卻不由地投向那坐在徐長老身旁的少女。
那少女約莫十四五歲年紀,身穿一襲水藍色綾羅長裙,裙擺繡著精致蘭花,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身段已然亭亭玉立。
她的面容姣好,肌膚白皙,眉眼如畫,確是有著幾分美人的胚子。
只是此刻,她微微低著頭,纖長的手指絞著衣角,面對年輕男子對方家的羞辱和退婚的要求,始終沉默不語,既未附和,也未出言反對,仿佛一尊精致的玉雕,靜默得令人心寒。
這便是當年方震天在方云逸剛出生的那年,為其定下婚約的林慕清,京都林家嫡女。
林家本是京都官宦之家,雖不及鼎盛時期的方家,但也算清貴。
看來,林慕清是拜入玄云宗門下,有了更大的靠山,林家便迫不及待地想斬斷與方家的這樁“不匹配”的婚約了。
“趙峰,休得無禮。”
那被稱為徐長老的老者淡淡開口,打斷了年輕男子的喋喋不休,但語氣中并無多少真正的責備之意,更像是一種姿態。
他的目光依舊半瞇著,似乎對方家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恰在這時,從藏書樓內出來的方云逸在福伯陪同下,緩步走進了前廳。
他的出現,相繼吸引了幾人的目光。
只見進來的少年,身形清瘦單薄,臉色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穿著一襲半舊的青衫,更顯得弱不禁風。
這任誰看了,都會認為這是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藥罐子。
趙峰見到方云逸,眼中鄙夷之色更濃,幾乎要溢出來,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顯然認定了這位就是方家的那個病秧子。
方云逸卻仿佛沒有看到趙峰那令人不悅的目光,他向著祖母恭敬地行了一禮,“祖母。”
然后,他才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廳內三人,最終落在那剛剛吐出茶水、一臉嫌棄的老者和趾高氣揚的趙峰身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他們的耳中,帶著一種與病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靜和銳利。
“方才在門外,便聽聞廳內喧嘩。我還以為是哪里來的惡客,不懂規矩。卻不知,幾位是何處高人駕臨我這破落戶?”
他的目光定格在趙峰身上,語氣陡然轉冷。“這位兄臺,登門做客,卻對主家高聲呵斥,言語無狀,威脅逼迫。”
“莫非你家師門的長輩,只教了你武道修為,卻忘了教你最基本的為客之道、為人之禮?”
“還是說,這般行徑,本來就是你背后師門、長輩一貫的教誨之風?”
此言一出,前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趙峰臉上的高傲和譏諷瞬間僵住,隨即化為暴怒,他何曾受人如此地質問和諷刺?尤其是對方竟敢牽扯到他的師門!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元氣隱隱波動,赫然是一名武道武士境的武者!
“放肆!你個廢物病癆鬼,敢辱我師門?”
趙峰怒喝,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峰兒。”
徐長老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無形壓力,讓趙峰硬生生止住了動作,但看向方云逸的目光依舊如同要吃人一般。
徐長老這次終于完全睜開了眼睛,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之中,閃過一絲精光。仔細地打量著站在廳中,看似弱不禁風,眼神卻異常沉靜的方云逸。
就連一直低著頭的林慕清,也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向這個與她素未謀面的未婚夫。
這人……似乎和眾人口中相傳的那個病秧子,不太一樣?